地下洞穴内的空气凝重而沉闷，只有地热取暖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刚刚达成的脆弱同盟，如同风中残烛，需要小心翼翼的呵护，任何一丝猜忌或误解都可能将其彻底吹灭。
林风轻轻将那块封装着“深渊低语”碎片的管子放在一旁的金属箱上，那微弱的、不祥的紫光在相对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刺眼。他没有立刻去触碰或研究它，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稳定队伍，治疗伤员。
在夜莺的默许下，人们开始利用安全屋内储备的、比他们自己那些残破物资好上不少的药品和绷带，互相处理伤口。沃克老人贡献出他珍藏的一点烈酒用于消毒，疼得龇牙咧嘴的战士们却甘之如饴。
灰鼠被安置在最靠近取暖器的简易床铺上，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透明，呼吸微弱。林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用湿布小心地擦拭他额头的冷汗和干涸的血迹，心中的忧虑如同巨石般沉重。灰鼠每一次使用那超凡的能力，似乎都在透支他本就脆弱的生命。
夜莺在一旁冷眼旁观，她递过来一小管蓝色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凝胶。
“神经舒缓凝胶，‘黑曜石’的特产，对能量冲击造成的精神损伤有点效果。试试看。”她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举动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善意？或者说，是对“战略资源”的必要投资。
林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小心地涂抹在灰鼠的太阳穴和额头上。凝胶似乎起了一点作用，灰鼠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谢谢。”林风低声道。
“不必。他活着对我们都有价值。”夜莺转过身，开始操作洞穴内一个隐藏的、看起来相当先进的通讯终端，屏幕亮起，流淌过加密的数据流。“我需要把这里的情况上报。你们也尽快休息，天亮前我们必须转移。‘塔’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像嗅到血的鲨鱼一样把这片区域翻个底朝天。”
“转移？去哪？”玛拉问道，她正在帮一名战士固定骨折的手臂。
“‘黑曜石’的一个更安全的据点，在东南方向的破碎峡谷。路程不近，而且需要避开‘塔’的几个主要巡逻区。”夜莺头也不回地说，“你们这副样子，会是个大麻烦。”
她说的是事实。队伍伤亡惨重，疲惫不堪，几乎失去战斗力。
“我们需要时间休整，哪怕几个小时。”林风沉声道。
夜莺操作终端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接收什么信息，片刻后，她微微蹙眉。
“……或许……有个机会。”她转过身，看着林风，“我们的一支侦查小队在西北方向大约五十公里处，发现了一个刚被‘塔’废弃不久的小型前哨站。他们撤离得很匆忙，似乎是被紧急调去加强Ec-3站的防御了。那里可能还留下一些物资，甚至……一辆还能发动的旧式装甲运输车。”
废弃的前哨站？车辆？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条件是什么？”林风直接问道。他不相信“黑曜石”会无缘无故提供如此重要的信息。
“聪明。”夜莺嘴角微扬，“两个条件。第一，我们共享从那前哨站获得的所有‘塔’的遗留数据——日志、通讯记录，一切。第二，”她指向放在箱子上的那个管子，“在路上，我们需要初步评估那孩子与‘深渊低语’碎片的互动情况。不需要深入，只需观察最基本反应。这对我们双方的后续行动都至关重要。”
又是关于灰鼠和那危险碎片的要求。林风的心收紧了一下。但他也明白，想要获得，就必须付出。一辆能用的车和可能的补给，足以大幅提升他们生存和转移的几率。
“……只能是最基本的观察，而且必须绝对确保安全。”林风最终咬牙同意，“并且，一旦出现任何不良反应，立即停止。”
“成交。”夜莺点头，“准备一下，一小时后出发。我们必须赶在‘塔’的增援彻底封锁这片区域之前行动。”
短暂的休整时间。人们默默检查着所剩无几的装备，吃着“黑曜石”提供的能量棒，尽可能恢复体力。气氛压抑而紧张，对未来既有一丝期待，又有更深的担忧。
林风坐在灰鼠床边，握着少年冰凉的手，心中充满愧疚。他一次又一次地将灰鼠置于危险之中，为了生存，为了那渺茫的希望。
“……我们会活下去的……我保证……”他低声呢喃，不知是在安慰灰鼠，还是在说服自己。
一小时后，队伍再次启程。夜莺作为向导，带领他们悄然离开安全屋，潜入冰冷的夜色之中。她选择的路径极其隐蔽，巧妙地利用了地形和“塔”巡逻队的间隙。
灰鼠由林风和另一名战士轮流背负，依旧昏迷。那管“深渊低语”碎片被夜莺小心地收在一个特制的屏蔽袋里，暂时没有动它。
经过数小时艰难跋涉，避开了一队“塔”的空中侦察器后，在天快亮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建立在山坳里的、由预制板材搭建的小型哨站，此刻一片狼藉。栅栏被推倒，营房大门敞开，地上散落着各种废弃的零件和文件，显然撤离得十分匆忙。两座警戒塔孤零零地立着，上面空无一人。
“安全。”夜莺通过望远镜仔细观察后，打了个手势。
队伍迅速进入哨站内部。玛拉和黑蛛立刻带人搜索可用物资和车辆，沃克和几名战士占据制高点负责警戒。夜枭则直奔哨站的通讯室和主机房，试图恢复电力并下载数据。林风则将灰鼠安置在一个相对干净的房间里，焦急地等待着他的苏醒。
搜索很快有了结果。
“找到一辆‘野牛’式装甲运输车！”黑蛛的声音带着兴奋从通讯器传来，“看起来保养得还行！燃料还有大半箱！”
“仓库里还有一些武器弹药、口粮和医疗包！省着点用够我们撑一段时间了！”玛拉也汇报了好消息。
这简直是天降甘霖！
夜枭那边也取得了进展，他成功启动了备用电源，正在疯狂下载主机里残留的数据。
“好多加密文件……但也有一些临时日志没来得及删除……正在破解……”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林风稍微松了口气，注意力回到灰鼠身上。少年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林风……？”他声音虚弱，眼神依旧有些涣散。
“是我，没事了，我们暂时安全了。”林风连忙握住他的手，递上一点水。
灰鼠小口喝着水，目光逐渐聚焦，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看向房间门口。夜莺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个特制的屏蔽袋。
“……那个……不好的东西……在这里……”灰鼠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和排斥。
夜莺走进房间，打开屏蔽袋，拿出了那管散发着微弱紫光的碎片。她没有靠近，只是将其放在离床铺几米远的桌子上。
“能感觉到它吗？能感觉到它在‘说’什么吗？”她平静地问道，像是一个耐心的研究员。
林风紧张地看着灰鼠，随时准备阻止。
灰鼠的目光被那碎片吸引，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淡薄的金芒。
“……它在……哭……也在……笑……”他的描述和之前在冰窟里类似，“……很混乱……很疼……它想……回家……回到……黑暗里……”
“……但……有别的……声音……在命令它……强迫它……”他的小脸露出痛苦的神色，“……是那些……穿白衣服的坏人（指塔的研究员）……”
他的感知竟然能细微到这种程度？甚至能分辨出“塔”对碎片施加的影响？
夜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和……兴奋。她记录下灰鼠的话，继续轻声引导：“能感觉到那些‘命令’的内容吗？或者……它来自哪里？”
灰鼠努力集中精神，但很快就疲惫地摇了摇头：“……太远了……感觉不到……好累……”
林风立刻上前一步，挡在灰鼠和碎片之间：“够了。他需要休息。”
夜莺看了看几乎虚脱的灰鼠，没有再坚持，小心地将碎片收回屏蔽袋。
“很有价值的信息。谢谢。”她对灰鼠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林风看着夜莺离开的背影，心中那根弦依旧紧绷。灰鼠的能力越强大，“黑曜石”对他的兴趣就越大，未来的风险也就越高。
就在这时，夜枭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脸上带着激动和困惑交织的表情。
“领袖！夜莺小姐！你们最好来看看这个！我从一台没来得及格式化的个人终端里，恢复了一段加密的通讯记录！是关于……关于‘北极光’的！”
北极光？那是什么？
林风和刚刚走出不远的夜莺同时神色一凛，立刻跟着夜枭来到了通讯室。
数据板上显示着一段残缺的、经过解密后的文字通讯记录：
**【发信人】：[权限代码模糊]**
**【收信人】：哨站指挥官**
**【指令】：……‘北极光’项目第二阶段启动……所有无关任务优先级下调……集中资源保障‘样本’运输通道畅通……**
**【重复】：……不惜一切代价……确保‘第七号样本’在[时间戳损坏]前送达‘静滞中心’……**
**【警告】：……任何延误或泄露……将导致‘净化’……**
记录到此中断。
“北极光项目？第七号样本？静滞中心？”林风皱紧眉头，这些词汇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夜莺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她一把夺过数据板，反复看着那段记录，手指甚至微微颤抖。
“……‘北极光’……他们竟然……真的启动了……”她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恐惧？
“那到底是什么？”林风急迫地问道。
夜莺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可怕，之前的冷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紧迫感。
“‘北极光’……是‘塔’最高级别的秘密计划之一……我们只知道这个名字，和它可能与‘深渊低语’及‘灵能’的终极应用有关……”
“而‘第七号样本’……”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灰鼠所在的房间方向。
“……根据我们截获的零星信息……那很可能指的是……高度活化的‘灵能感应体’……或者说……”
她的声音干涩无比：
“……就是像灰鼠这样的孩子。”
林风的心脏仿佛瞬间被冰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