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门开山收徒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整个异人界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过半月。
三一山下,已是人山人海。
从衣着华贵的世家子弟,到满身风霜的独行散修,再到一些走投无路的小门派掌门,成千上万的异人从华夏各地汇聚而来,将这座曾经清冷的山峰围得水泄不通。
山道入口处,澄真负手而立,眉头紧锁。
他身后,是陆瑾、刘得水、水云,三一门如今的核心弟子尽数在此。
“大师兄,这么多人,咱们真要全盘接收?”
刘得水看着山下那黑压压的人头,有些头皮发麻。
那鼎沸的人声,几乎要将山间的云雾都震散。
澄真没有回答,目光依旧沉静。
他知道,这些人里,九成九都是被三一门“仙法”的名头吸引来的投机者,真心求道者,百中无一。
陆瑾一袭白衣,神情冷峻。
“人多人少,并无区别。”
“掌门自有考量。”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就在山下人群愈发鼓噪,甚至有人试图强闯山门结界时,澄真终于动了。
他向前一步,声音借着炁的震动,清晰地传入山下每一个人的耳中。
“诸位。”
“三一门开山,只为传道,不为名利。”
“凡欲入我山门者,需过一关。”
他话音刚落,自山脚下,一条通往山腰阐明山区域的青石阶梯,忽然泛起一层幽微的光。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温润如水,缓缓流淌在每一级台阶上。
“此为‘逆炁天梯’。”
“不考修为,不验根骨。”
澄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莫名的威严。
“只问本心,只测悟性。”
“能凭本心走完此梯者,便是我三一门外门弟子。”
山下众人一阵哗然。
“就这么简单?”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高声喊道,眼中满是轻蔑。
他自恃修为不弱,当即第一个冲了上去,一脚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
壮汉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巨力狠狠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体内的炁,竟在瞬间逆流暴走,几乎冲垮了他的经脉。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死寂。
澄真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
逆炁天梯。
这是闭关中的掌门,亲自布下的法阵。
踏上此梯,阵法便会引导修士体内的炁逆向而行。
心有贪念者,炁会化为烈火。
心有恶念者,炁会化为冰霜。
心有杀念者,炁会化为刀剑。
道心越是驳杂,所受的反噬便越是恐怖。
这哪里是考验,这分明是一面能照出人心鬼蜮的镜子。
短暂的死寂后,终于有人再次尝试。
这一次,人们变得小心翼翼。
一个又一个异人踏上天梯。
有人刚走一步,便面色扭曲,惨叫着滚落。
有人走了十数步,忽然双眼赤红,仿佛陷入幻境,对着空气胡乱攻击,最终力竭倒下。
也有人心志坚定,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攀登,每一步都汗如雨下,仿佛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
陆瑾等人站在高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仿佛在看一场人间百态的默剧。
有人为了超越前方的人而不择手段,结果被加倍的反噬震飞。
有人互相扶持,却因为彼此的道心不够纯粹,一同被淘汰。
时间缓缓流逝。
数千人的队伍,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就被刷下去了九成。
剩下的人,仍在天梯上苦苦挣扎。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引起了刘得水的注意。
“咦?那小子……”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衣衫朴素,面容清秀,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他的修为极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他走得很稳。
虽然每一步都让他脸色苍白一分,但他眼神中的坚定,却从未动摇。
他的名字,叫莫秋。
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听闻仙门收徒,便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跋涉千里而来。
他没有想过什么仙法神通,他只是想……活下去,并且能保护好自己唯一的亲人。
这个念头,很纯粹。
所以,逆炁天梯对他的反噬,远比对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要小。
眼看,他就要走到天梯的中段。
突然,他前方一名中年男子身体一晃,脚下不稳,眼看就要从天梯上滚落。
那人一旦滚下,必然会撞到后方数人,引发连锁反应。
更重要的是,逆炁天梯的反噬之力会瞬间爆发,那人就算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生怕被波及。
千钧一发之际。
莫秋没有丝毫犹豫。
他放弃了自己好不容易达到的位置,猛地向后退了几步,一把抓住了那名即将坠落的男子。
“噗!”
帮助他人的瞬间,属于那名男子的狂暴反噬之力,有一半都顺着手臂传到了莫秋的身上。
莫秋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住,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但他依旧死死地抓着那个中年男人,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到了天梯边缘的安全区域。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顺着台阶滚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起点。
“失败了……”
莫秋躺在冰冷的石阶上,看着头顶那遥不可及的终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周围传来阵阵惋惜的叹息,还有一些毫不掩饰的嘲笑。
“真是个蠢货。”
“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放弃了仙缘。”
高台上,刘得水气得一拍栏杆。
“这小子!可惜了!”
陆瑾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归于平静。
规则就是规则。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叫莫秋的少年已经彻底出局时。
一个穿着三一门杂役灰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走到了莫秋的身边,蹲下身子。
“后悔吗?”
他的声音很温和,听不出任何情绪。
莫秋挣扎着坐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摇了摇头。
“不后悔。”
“为什么?”
中年人又问。
“我娘说过,做人,得对得起自己的心。”
莫秋的回答很简单,甚至有些笨拙。
中年人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莫秋的肩膀。
一股温润的炁,瞬间涌入莫秋体内,将他受损的经脉顷刻间修复。
莫秋只觉得浑身一暖,所有的伤痛都消失不见了。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中年人。
中年人站起身,没有再看他,而是抬头望向高台上的澄真等人,声音平淡地响起。
“你,通过了。”
这句话,不仅是对莫-秋说的,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一时间,全场哗然。
“凭什么?他根本没走完!”
“这不公平!”
高台上的澄真也愣住了。
他正要开口询问,一个声音却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掌门!
“此子,我亲自收下。”
“从今日起,他便是我的亲传弟子,不入外门五堂,不记名于任何一处。”
澄真浑身一震,猛地看向那个杂役打扮的中年人,眼中充满了骇然。
那平平无奇的面容下,是何等深不可测的境界。
他立刻躬身,朝着那个方向深深一拜。
“谨遵掌门法旨!”
这一拜,让山下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掌门?
那个杂役是三一门掌门李玄霄?!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中年人身上,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带着那个叫莫秋的少年,消失在了原地。
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柱峰,一处不为人知的幽静竹林内。
李玄霄恢复了本来的青年模样,随意地坐在一块青石上。
莫秋还处于巨大的震惊与茫然中,局促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从今天起,你便住在这里。”
李玄霄指了指旁边一间简陋的竹屋。
“我……我真的通过了吗?”
莫秋还是不敢相信。
李玄霄没有回答他,只是目光悠远地望向山外的滚滚红尘,仿佛穿透了无尽的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