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烛火晃得厉害,映着那沓发黄的密信,字里行间的恶毒像毒蛇的信子,缠得人喘不过气。胤禛盯着陶罐里的黑骨头——符文扭曲狰狞,还有那个干瘪发黑的胎盘,散发着腐朽的腥臭,几乎要冲破鼻腔。“绝户散”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心里。
“查!”他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王府所有女眷,近五年无所出、小产、病逝的,她们的器物、药渣、接触过的下人,一寸都不许漏!弘昐生母李氏院里的老人,哪怕只剩一口气,都给爷挖出来问话!”
戴铎捧着陶罐,膝盖都在抖,连忙躬身退下。胤禛一拳砸在花梨木桌案上,木料发出“吱呀”的呻吟,指节泛白——他竟让这样一条毒蛇掌家多年,看着后院女子凋零、弘昐体弱,却一无所知!滔天的怒意混着被愚弄的暴戾,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
接下来几日,雍亲王府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粘杆处的暗卫和内务府嬷嬷像幽灵,悄无声息地进出各院,翻查旧物、盘问下人,太医们也以“普查安康”为由,给每位女眷诊脉。与乌拉那拉氏交好的侍妾闭门不出,常年称病的老格格被重点盘问,空气里的高压压得人抬不起头。
明玉在暖阁静养,陈嬷嬷和德妃的人守得严严实实,外界的风声一丝也传不进来。她每日看书、习字,灵泉的气息慢慢补回亏空,脸色日渐红润,那缕异香也愈发纯净。只是她更沉静了,望着窗外的目光里,藏着与年龄不符的审慎。
胤禛每日都会来,有时坐一会儿,有时陪她用膳。这日午后,明玉正就着天光翻药膳谱,阳光洒在她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淡的影。“在看什么?”胤禛的声音突然响起。
明玉抬头,刚要起身,被他按住肩膀。“嬷嬷说这些药膳温补,对身子好。”她轻声道,目光掠过他眼底的疲惫,“王爷清减了些,可是公务忙?”
“琐事罢了。”胤禛拿起食谱翻了翻,状似无意地问,“你恢复得这么快,太医都称奇。富察家有养生秘方,还是幼时遇过奇人?”
明玉垂眸,指尖摩挲着书页:“臣妾家里没什么秘方,只是自小身子结实,吃食精细些,许是底子略好。”她避开“奇人”的话题,把一切归为体质,滴水不漏。
胤禛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喜欢就让厨房做,缺药材让苏培盛去内务府取。”指尖无意间拂过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明玉的指尖微蜷,轻轻“嗯”了一声。
审讯室的阴冷能渗进骨头里。戴铎捧着供词,脸色铁青,手都在抖——“绝户散”的真相,比他想象的更骇人。
“主子,查清了!”他“扑通”跪倒,声音干涩,“‘绝户散’至少用了三次!三年前汉军旗刘氏格格有孕,被下了药,不足三月就小产,之后再没怀上;两年前弘昐生母李氏,饮食里掺了慢剂量的药,产后身子亏空,不到一年就病逝;半年前,乌拉那拉氏还想把药混进苏杭丝绸给侧福晋,幸好老管事发现色泽不对扣下,可那管事后来就‘失足’溺亡了!”
他还掏出一堆证物:含麝香的红花膏、致毒香料、扎满针的布偶,上面写着女子的生辰八字。“私库里搜出来的,桩桩件件都对得上!”
胤禛捻着佛珠,手指稳得可怕,檀木珠子却被捏出一道细痕。书房里静得能听到烛火的噼啪声,他眼前闪过李氏苍白的脸、弘昐懵懂的眼神,还有那些记不清面孔的女子——她们的凋零,竟都是这毒妇的手笔!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平静得吓人:“供词证物送宗人府,按谋害皇嗣、巫蛊罪论处,从严从重。”
戴铎如蒙大赦,连忙退下。夕阳的光透过窗棂,把胤禛的脸劈成两半,一半明亮,一半沉在阴影里,谁也看不清他眼底的翻涌。
夜色深了,暖阁里的烛火还亮着。明玉已经睡熟,呼吸均匀,睡颜恬静。胤禛站在榻边,目光落在她脸上,又移到枕边的玉莲如意上——羊脂玉温润,莲苞藏着神秘。他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如意,腕间的龙纹突然热了一下!
不是强烈的悸动,是细微的共鸣,像有根线牵着如意和他的莲印。与此同时,明玉无意识地嘤咛一声,额间肌肤下,一点粉金色的光闪了闪,快得像错觉。
胤禛的手顿在半空,瞳孔骤然收缩——这如意,竟能引动他的莲印,还能让明玉有感应?皇阿玛说的“有缘”,到底藏着什么?
苏培盛轻手轻脚进来,捧着封盖着御前火漆的信:“主子,宫里来的,梁公公的亲笔密信。”
胤禛拆开,梁九功的字迹映入眼帘:“万岁爷口谕:闻侧福晋病愈,朕心甚慰。玉莲如意乃祥瑞,玉养人,人亦养玉。可让富察氏多捧玩感悟,置于近身处,于人有益,于玉亦能温养灵性,以备不时之需。钦此。”
让明玉温养如意?于人于玉有益?以备不时之需?
胤禛猛地攥紧信纸,指节泛白。他抬头看向榻上的明玉——她还在安睡,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又看向那柄如意,烛光下,玉身泛着柔润的光,像藏着无尽的秘密。
皇阿玛分明知道如意的不凡!甚至知道需要“温养”,而关键竟在明玉身上!他将明玉指给自己,赐下这如意…到底所图为何?
烛火的光晃在信纸上,“以备不时之需”六个字,像个巨大的谜团,压得胤禛心口发沉。王府的“绝户”风暴还未平息,玉莲如意的疑云又起,这背后,似乎藏着比他想象的更深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