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色的响箭在夜空炸开时,胤禛正站在王府的角楼上。那抹刺目的红焰映在他眼底,像一滴滚烫的血珠,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积压多日的焦灼。
“爷,青隼的急报!”苏培盛喘着气跑上来,手里还攥着那枚传信的铜钱,“异香再现,就在富察府!”
胤禛的指尖猛地收紧,腰间的玉佩被攥得发出细微的声响。他转身就往楼下走,玄色的袍角在夜风中划出冷冽的弧度:“备马,带暗卫。”
“爷!”苏培盛赶紧跟上,声音里带着哭腔,“这可是深夜啊!富察府虽不是龙潭虎穴,可擅闯内院是大罪啊!”
胤禛没回头,声音比夜色还冷:“出了事,爷担着。”他需要亲自去闻闻那股香,需要亲眼看看那个叫富察明玉的女婴,否则这心头的疑云,永远散不去。
片刻后,三匹快马如同黑色的闪电,悄无声息地冲出王府侧门,融入京城沉沉的夜色。
富察府的暖阁里,烛火正跳着细碎的舞。
瓜尔佳氏坐在摇篮边,手里拿着把小扇,轻轻给女儿扇着风。明玉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那缕清冽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她安心了不少。
“玉儿,你说这世上真有神仙吗?”她轻声呢喃,指尖划过女儿温热的脸颊。白日里那场突如其来的眩晕,还有随后涌遍全身的暖意,像一场不真实的梦。若不是此刻浑身舒坦,她真要以为是自己糊涂了。
王氏端着碗安神汤进来,见主子对着摇篮出神,轻声道:“夫人,夜深了,喝碗汤歇息吧。小主子有奴婢看着呢。”
瓜尔佳氏接过汤碗,却没喝,只是望着女儿的睡颜:“你说,玉儿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像她阿玛一样聪明?”
王氏笑道:“小姐这般灵秀,将来定是个有福气的。”她看着明玉的小脸,总觉得这孩子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静气,连睡着时都透着股沉稳。
夜色如墨,富察府的围墙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胤禛翻身跃下马,玄色的夜行衣让他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两名暗卫早已在此等候,见他来了,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守住四周,不许任何人靠近。”胤禛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夜风刮过枯叶。
他借着墙角的阴影,如同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翻上墙头。富察府的布局他早已烂熟于心,暖阁的位置就在西跨院的最深处。
落地时,他足尖点在一片柔软的苔藓上,没发出半点声响。巡逻的护院提着灯笼走过,脚步声在远处的回廊响起,却没发现暗处这尊索命的修罗。
越靠近暖阁,那缕清冽的香气就越清晰。像山涧的清泉混着初绽的兰草,带着股洗荡尘埃的力量,让他连日来的烦躁都消散了不少。
就是这里!
胤禛伏在暖阁窗外的阴影里,透过窗纸的缝隙往里看。烛火摇曳中,瓜尔佳氏正坐在摇篮边,低头凝视着里面的孩子,侧脸温柔得像幅水墨画。
摇篮里,那个小小的身影安静地躺着,身上盖着月白色的锦被,只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富察明玉。
胤禛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屏住呼吸,指尖轻轻点在窗纸上,戳出一个极小的孔洞。
那缕香气瞬间变得浓郁起来,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他的心头。他看见明玉的睫毛长而密,像两把小扇子,呼吸轻得像羽毛。就是这个吃奶的娃娃,身上藏着能涤荡灵魂的异香?
荒谬,却又真实得让他心头震颤。
他需要再靠近些,需要确认这香气是不是真的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胤禛的手指搭在窗棂上,借着烛火晃动的瞬间,无声无息地推开了一条缝隙。冷风从缝隙里钻进去,带着他身上的寒气,直扑摇篮。
就在这时,摇篮里的明玉忽然蹙了蹙眉,小嘴动了动,像是被冷风吹醒了。
胤禛的动作猛地顿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看见那孩子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却在看清他的瞬间,猛地睁大了!
四目相对。
一个是暗夜潜行的不速之客,眼神锐利如刀。
一个是襁褓中的稚子,眼神清澈懵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缕清冽的香气突然变得浓郁至极,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胤禛的心头剧震,这香气……果然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他下意识地往前探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苏培盛嘶哑的低语:“爷!宫里急召!德妃娘娘传信,宜妃带着九阿哥在永和宫,情况紧急!”
宜妃?胤禟?
胤禛的眉头猛地蹙起。这两个名字撞在一起,绝非好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摇篮里的明玉,那孩子不知为何,小嘴突然瘪了瘪,眼里迅速蓄满了水汽。
“走!”他咬了咬牙,转身如鬼魅般掠出暖阁,消失在夜色中。
“哇——!”
就在胤禛离开的瞬间,暖阁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明玉的哭声尖锐而委屈,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挥舞着小手,在摇篮里拼命扭动,小脸涨得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
“玉儿!”瓜尔佳氏吓得魂飞魄散,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可无论她怎么哄,明玉都哭得停不下来,小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那缕清冽的香气也变得紊乱而急促,像是在呼应她的恐惧。
王氏赶紧去点灯,烛光下,她看见小主子的眼神里满是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夫人,小姐这是怎么了?”王氏急得团团转,“要不要请太医?”
瓜尔佳氏抱着女儿,心都揪紧了。她能感觉到女儿的恐惧是如此真实,绝非普通的哭闹。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柔声哄着:“不怕不怕,娘亲在呢……”
窗外,刚翻上墙头的胤禛听到那声啼哭,脚步猛地一顿。
那哭声里的恐惧如此清晰,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他心里。他回头望向暖阁的方向,烛火在窗纸上投出瓜尔佳氏抱着孩子的影子,一片慌乱。
是被他吓到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怎么可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可那哭声里的恐惧,却像一缕丝线,缠在了他的心头。
“爷,该走了。”苏培盛催促道,宫里的事耽误不得。
胤禛最后看了一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只是那缕清冽的香气,还有那声充满恐惧的啼哭,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富察明玉……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在袖袍下轻轻蜷缩。这个女婴,比他想象的,还要神秘。
而暖阁里,明玉的哭声还在继续。瓜尔佳氏抱着她,忽然觉得后颈一凉,像是有双冰冷的眼睛,刚刚从窗外移开。她下意识地看向窗户,夜色沉沉,什么都没有。可心底的不安,却像潮水般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