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的金剪掉在青砖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像块冰砸在人心上。
德妃的指尖还在抖,崔嬷嬷的话像条毒蛇,缠得她喘不过气——皇上要在御花园见玉儿,三日后。
“娘娘,这可怎么办?”崔嬷嬷的声音带着哭腔。
德妃深吸一口气,抓起梳妆台上的赤金点翠步摇,插在发间:“更衣,本宫要去承乾宫。”
“去见贵妃娘娘?”崔嬷嬷瞪大了眼睛。佟佳贵妃掌六宫事,性子清冷,跟各宫都淡淡的,德妃从未主动攀附过。
“不去求她,难道看着玉儿送死?”德妃的声音发狠,藕荷色的旗装穿在身上,金菊刺绣在烛火下闪着光,“备轿!”
她知道这一步有多险。佟佳贵妃是孝懿皇后的妹妹,在皇上心里分量不同。若她不肯出手,玉儿就真的悬了。可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路。
承乾宫的沉水香清冽冽的,混着墨香,像山涧的风。
佟佳贵妃正描着一幅秋菊图,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细细的金线。听闻德妃来了,她握着笔的手顿了顿:“让她进来。”
德妃走进来时,步摇上的翠羽轻轻晃着,映得她脸色有些白。“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妹妹坐。”佟佳贵妃放下笔,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妹妹这样子,是有心事?”
德妃的手指绞着帕子,帕子上的兰草都被绞得变了形。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娘娘,臣妾今日来,是有要事相求,还要……跟娘娘说个秘密。”
佟佳贵妃的眉梢挑了挑:“哦?妹妹请讲。”
德妃把玉儿身上的异香、在暖阁突然昏睡、自己如何惊慌失措、又如何压下此事、直到今日皇上要召见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她隐去了灵露和玉佩,只说玉儿“许是有上天护佑”。
“臣妾知道这事离奇,”她站起身,屈膝行礼,姿态低到了尘埃里,“但玉儿是好孩子,身上的香清正得很。求娘娘看在她年幼无辜的份上,三日后在皇上面前,替她说句好话。臣妾愿以永和宫上下,甚至母族荣辱担保,日后唯娘娘马首是瞻!”
这是投诚,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上了。
佟佳贵妃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开口:“妹妹起来吧。”她拿起那幅未完成的秋菊图,“你就这么信那孩子?”
“臣妾信。”德妃的声音坚定,“她的香能安神,性子纯良,绝不是妖邪。”
佟佳贵妃的指尖划过画纸上的菊瓣,忽然笑了:“本宫也听说过富察家的小格格,说她灵秀。”她放下画,“三日后,本宫会去御花园。”
德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娘娘……”
“但你得教她规矩。”佟佳贵妃打断她,“在皇上面前,少说话,多磕头,不卑不亢。她是满洲贵女,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德妃重重磕头:“谢娘娘大恩!”
富察府的正厅里,檀香燃得正旺。
马齐看着眼前的苏嬷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承乾宫的人怎么来了?
“富察大人,富察夫人,”苏嬷嬷的声音平稳,“贵妃娘娘听闻小格格病了,特送些补品来。”
高丽参和血燕摆在桌上,盒子上的“御制”二字闪着光。
瓜尔佳氏的手在抖:“谢娘娘恩典。”
苏嬷嬷话锋一转,目光投向珠帘后:“娘娘还说,三日后御花园赏菊,怕格格忘了规矩,让奴婢来嘱咐几句。”
明玉在奶娘的搀扶下走出来,鹅黄色的小袄衬得她脸色更白,却站得稳。
“格格请听好。”苏嬷嬷的声音放柔了些,“御前要记住八个字:多看,少言,守拙,顺心。”
明玉的睫毛颤了颤:“明玉记下了。”
“有问就答,不问就站着。”苏嬷嬷看着她的眼睛,“遇事别慌,抬头看看天,自有贵人帮你。”
最后一句说得轻,却像颗定心丸,落进每个人心里。
明轩攥着妹妹的手,小声问:“贵人是谁?”
明玉没说话,只是望着宫墙的方向。她好像闻到了承乾宫的沉水香,混着永和宫的兰草香,还有点说不清的暖意,从风里飘来。
承乾宫的烛火亮到深夜。
佟佳贵妃看着那幅秋菊图,德妃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那孩子身上的香,能安神;那孩子的消失,是上天护佑。
“娘娘,真要帮德妃?”贴身宫女轻声问。
“帮她,也是帮自己。”佟佳贵妃放下笔,“皇上最近心思重,若那孩子真是祥瑞,留着总是好的。”她想起了早逝的姐姐,若姐姐还在,或许也会喜欢那样灵秀的孩子。
宫女看着她:“那三日后……”
“本宫去看看。”佟佳贵妃的目光落在画纸上的菊瓣,“看看是真祥瑞,还是德妃看走了眼。”
富察府的夜很静,只有明玉闺房的灯还亮着。
她靠在窗边,手里攥着苏嬷嬷送来的养荣丸,药丸的苦香混着她身上的清冽气,很特别。
“妹妹,怕吗?”明轩的声音带着怯。
明玉摇摇头,小手指在窗台上画了朵菊花:“不怕。”
她想起苏嬷嬷的话,“抬头看天,自有贵人”。天是皇上,是德妃,是那位素未谋面的贵妃娘娘。可她知道,真正能护着自己的,只有自己。
灵泉空间还是没动静,像块沉在水底的玉。但她不慌,那香还在,力气也在慢慢回来。三日后的御花园,她能应付。
窗外的月光落在她脸上,像层薄纱。谁也不知道,这个病弱的小姑娘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三日后的御花园,菊花会开得正好。而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也将在花海中展开。德妃的投诚,贵妃的承诺,皇上的审视,还有明玉自己的命运,都系在了那短短几个时辰里。风穿过富察府的庭院,带着秋菊的香,像在预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