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雨璇眨眨眼,俏皮中透着分寸:
“再坐下去,我怕把公主的厨子都拐回克连了。”
一句话逗得林悦心失笑,只好点头:
“既如此,本宫不强留。路上小心。”
李方清已绕过长桌,顺手从侍从手里接过一盏防风灯:
“我送你到山口。”
两人并肩穿过广场。
晚霞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红一青,像两条并肩的火焰。
锣鼓声远了,只剩零星孩童还在追着花瓣跑。
走到拴马处,易雨璇翻身上马,低头冲李方清扬了扬下巴:
“别送了,再送我就真舍不得走了。”
李方清把灯递给她,灯芯在风里晃了晃,映得他眼底含笑:
“那便说定——下次桃花酿开坛,我亲自去你领地里讨一杯。”
易雨璇勒转马头,笑声洒了一路:
“来便是!我备好双份,免得公主吃醋。”
说罢,胭脂马扬尘而去,红色披风在暮色里翻成一朵远去的火云。
李方清站定,直到那点火光消失在岭后,才转身。
远处广场灯火阑珊,三十六对新人的笑闹声仍在风里回荡,像给这夏夜加了一层温暖的回声。
公主斜倚栏干,指尖轻点下颌,眸光里带着少女般的好奇。
“燕赵又添了什么好景致?”
李方清莞尔,嗓音像掺了桃花酿的蜜。
“杜康大师去年起了贪杯之兴,要在祥和村酿一坛桃花醉。
我便让人移了千株桃树,沿坡植成十里云霞。
如今春风乍起,漫山胭脂翻浪,我却因政务缠身,还未及亲看。
殿下若肯移步,正好共赴花雨。”
林悦心瞪大了眼睛:
“那我必然要去看一看。”
李方清、林悦心还有陈贵三人骑马来到了祥和村。
“你先在这里等我吧。”
公主对陈贵说道。
春日的阳光柔软得像一匹刚织成的轻纱,铺洒在祥和村外起伏的山坡上。
远远望去,千株桃树沿坡栽成一片粉色的海,层层叠叠,如云似霞。
微风拂过,花枝轻颤,花瓣便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下了一场温柔的桃花雪。
花香混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甜而不腻,仿佛连空气都被染成了淡粉色。
李方清与林悦心并辔而来,马蹄踏在落花铺就的小径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林悦心抬眼望去,只见枝头繁花似锦,有的含苞欲放,有的已开得烂漫。
层层叠叠的花瓣在阳光下透出晶莹的光,宛如琉璃。
她忍不住轻叹一声,眸中映着漫天粉霞,仿佛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梦境般的景致。
陈贵会意,勒马停在林外。
李方清翻身下马,向她伸出手。
林悦心将指尖搭在他掌心,借力跃下,裙摆一旋,便如一只轻盈的蝶扑入花海。
她赤足踏在柔软的草地上,指尖掠过枝头,花瓣簌簌落下,沾在她的发梢与肩头。
她仰头转了一圈,笑声清脆如铃:
“方清,这里像不像天上的瑶池落到了人间?”
李方清站在花影里,看她提着裙摆奔跑,像孩子般追逐飘落的花瓣,眼底不自觉漾起笑意。
阳光穿过花枝,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连她的影子都染上了桃花的颜色。
她伸手接住一片花瓣,轻轻吹了口气,花瓣便打着旋儿飞向远处,像是要把这份欢喜送到天边去。
桃花簌簌落如雨,林悦心旋身踏入花影深处。
绯色花瓣随风卷起,绕着她素白的裙裾翻飞,像千百只粉蝶伴舞。
她抬臂折枝,手腕一转,花枝便化作一柄柔软的剑,挑、点、收、放,衣袂与花香同起同落;
旋腰回首间,发间金铃细响,与远处鸟鸣、近处风声织成一支无声的曲子。
足尖轻点落瓣,她旋出一圈又一圈涟漪,桃花便在她脚下铺成流动的锦毯。
直到最后一个旋身落定,花瓣才纷纷扬扬坠下,像替她收拢了这场盛放的梦。
林悦心微喘,额头沁出薄汗,却笑得极亮。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快:
“方清,我已经好久没这样笑过、跳过、闹过了。”
李方清站在三步之外,目光柔和得能融化残雪。
他轻轻点头,低声道:“殿下辛苦了。”
顿了顿,又补一句,“这里风软花香,若能让您片刻忘记王城的枷锁,这片桃林就算开得其所。”
林悦心抬眸看他,眼底波光微动,像是把漫天桃花都藏了进去。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轻轻“嘘”了一声,像怕惊扰了此刻的宁静。
她干脆把身子往后一仰,坐在落满花瓣的泥地上,绛色裙角铺成一朵暗色的花。
阳光透过桃枝,碎成斑斑点点落在她脸上,像旧时宫灯投下的花纹。
“小时候,我最恨的就是那些礼仪嬷嬷。”
她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又像对这片桃林倾诉。
“天没亮就被拉起来练步,脚跟贴墙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手指要并得像刀背,连眨眼都有次数。那时候觉得,连呼吸都是错的。”
她抬手折下一枝桃花,指尖摩挲花瓣,
“可后来呢?长夜里睡不着,我就一个人在寝殿里转圈,把学过的步子一遍遍跳给自己看。
那些规矩……反倒成了唯一能让我安静的东西。”
花瓣被风吹落,掠过她的睫毛。她笑了笑,带着一点自嘲:
“比起王城里那些笑里藏刀的宴席,我竟觉得,小时候最讨厌的舞蹈和礼仪,才是我真正的避难所。”
李方清没有打断,只是静静站在一步之外。
桃影斑驳,她眼里的光却像被水洗过,清澈又疲惫。
林悦心侧过脸,额前碎发被风拂得微乱,像一朵沾了尘的花。
她抬手掖了掖,目光落在李方清身上,声音低却清晰:
“你留在王城的包拯,很好。
他替我掀开了帘子,让我看见了许多原本看不见的角落。”
李方清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而谨慎:
“包拯铁面无私,断案如神,臣只是担心他性子太直,若真在贵族堆里落槌,怕会惊了蛇,也给殿下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