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尚未装修完毕的“闻香阁”三层铺面内，空旷而略显凌乱。空气中弥漫着新木和油漆的味道，取代了未来应有的馥郁芬芳。林凡特意选择了这里作为谈判地点，寓意不言自明——这里是他的地盘，他的未来，不容他人染指。
他这边人数不多，只有苏婉儿安静地坐在他身侧，负责记录（主要是为了让她安心），以及如同门神般抱着胳膊、眼神不善地扫视着对方的程铁英。石柱带着几个精干的伙计守在楼下出入口。
而对面，以冯商人为首，何管家侍立一旁，身后还站着四个眼神锐利、太阳穴微微隆起的随从，一看便是好手。崔明则坐在冯商人下首，脸色有些不太自然，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林凡。
“林东家，选在此地会面，倒是别出心裁。”冯商人，一个约莫四十多岁、面皮白净、眼神深邃的中年人，率先开口，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他穿着看似朴素的丝绸长袍，但料子和做工都极为考究，自带一股久居人上的气势。
“冯先生谬赞，不过是让诸位提前感受一下‘闻香阁’未来的氛围。”林凡微微一笑，语气从容，“毕竟，我们今日要谈的，是长久的合作。”
寒暄过后，双方落座。何管家立刻呈上了一份早已拟好的合作契约草案，内容与之前所说无二，高价、长期、大量采购香水，并协助提供岭南香花原料。
林凡拿起草案，随意翻看了几眼，便轻轻放在了桌上，未置可否。
冯商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脸上依旧带着笑：“林东家觉得条款如何？若有不妥，尽可直言。”
“条款嘛……”林凡拖长了声音，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看上去很美。不过，冯先生，做生意讲究诚信。林某最近遇到些烦心事，一批准备用于开业的香水，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贼人劫了，至今下落不明，实在是让人心寒，也让我对这长安城的营商环境的‘安全性’，产生了一丝疑虑啊。”
他这话一出，冯商人面色不变，他身后的何管家眼神微动，而崔明的额头瞬间就沁出了冷汗，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竟有此事？”冯商人故作惊讶，“长安城天子脚下，竟有如此猖獗之辈？林东家可曾报官？”
“自然是报了。”林凡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崔明，“万年县正在查办。不过，林某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些躲在暗处的宵小之辈，迟早会露出马脚。您说是不是，崔公子？”
崔明被点名，身体一颤，强笑道：“是……是，林兄说的是。”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和紧张。
冯商人干咳一声，将话题拉回：“林东家遭遇此等不幸，冯某深表同情。不过，生意归生意，只要我们合作达成，冯某可以保证，今后绝不会再发生此类事件。在岭南，冯某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这话软中带硬，既撇清了自己与抢劫的关系，又暗示了其在岭南的势力，可以进行“安全保障”，也可以制造“不安全”。
林凡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恍然之色：“有冯先生这句话，林某就放心了。不过，关于合作，林某最近有了些新的想法。”
他顿了顿，在冯商人探究的目光中，缓缓说道：“香水生意，虽然新奇，但终究是小道。林某志不在此。近日偶得闲暇，研制出了一样新物件，或许更符合冯先生‘大宗’、‘长期’合作的期望。”
说完，他对苏婉儿微微颔首。
苏婉儿会意，从身旁拿起一个用红布覆盖的托盘，轻轻放在谈判桌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冯商人微微前倾身体，崔明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连他身后那四个护卫，眼神都锐利了几分。
林凡伸手，缓缓揭开了红布。
霎时间，一盘洁白如雪、晶莹剔透、颗粒均匀细腻的“林氏白雪糖”，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这是何物？！”冯商人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走南闯北，见过无数奇珍异宝，却从未见过如此纯净、如此美丽的“糖”！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崔明更是直接傻了眼，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何管家虽然之前见过“初级版”，但此刻看到这品质远超之前的“完成版”，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眼神中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此物，名为‘白雪糖’。”林凡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乃林某以秘法，取天地之精华，淬炼而成。其味至纯，其色至白，冯先生，可愿一试？”
冯商人几乎是颤抖着手，接过林凡递过来的银勺，舀了少许放入口中。
下一刻，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那极致的、毫无杂质的甘甜，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征服了他的味蕾，也击溃了他之前所有的算计和优越感！
他原本以为香水已是难得一见的奇物，足以让他攫取巨额利润。可现在和这“白雪糖”相比，香水简直就成了乡下姑娘头上的野花，不值一提！
这白糖，才是真正的国之重器！是足以动摇现有糖业格局，甚至影响一国经济的战略物资！
巨大的震撼过后，是更加炽烈的贪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
冯商人迅速冷静下来，眼神变得深邃无比。他放下银勺，深吸一口气，试图重新掌握主动权：“林东家果然非常人！此‘白雪糖’，堪称神物！不知林东家，打算如何合作？”
“合作方式很简单。”林凡早已打好腹稿，“冯先生负责岭南及部分南方市场的销售，我负责生产。利润，我要七成。”
“七成？！”何管家失声惊呼，“林东家，这未免……”
冯商人抬手制止了何管家，目光锐利地盯着林凡：“林东家，胃口不小啊。不过，此物虽好，但制作之法，想必也不简单吧？若是配方……”
他话未说完，但威胁之意昭然若揭。那四个护卫也微微向前挪动了半步，气势逼人。
程铁英立刻冷哼一声，手按在了短刃之上，眼神如刀般扫过那四人，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
林凡却哈哈一笑，仿佛没感受到这紧张的气氛：“冯先生说的是，制作之法，确实乃不传之秘，乃仙人梦中所授，涉及‘蒸馏’、‘提纯’、‘结晶’等诸多玄妙，非人力所能窥测。就算我把方子摆在冯先生面前，冯先生无人能看懂，无人能操作，也是枉然。”他直接把技术壁垒吹成了玄学，堵死对方强抢配方的心思。
他接着道：“况且，冯先生难道不想做独家的生意？若这‘白雪糖’的制作之法流传出去，冯先生还能有如今的利润吗？我们合作，是双赢。我出技术，保证产品的独一无二；冯先生出渠道和……‘安全保障’，我们共同发财，岂不美哉？”
冯商人沉默了。林凡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他想要的是垄断，是暴利。强抢配方风险太大（程咬金不是吃素的），而且未必能成功。合作，似乎是目前唯一的选择，尽管林凡要价很高。
他看了一眼旁边魂不守舍的崔明，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这个废物，连抢劫都办不利索，还留下了把柄！
就在冯商人权衡利弊，准备咬牙答应这“丧权辱国”的条款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紧接着，石柱急匆匆跑上来，在林凡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凡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随即对冯商人笑道：“冯先生，看来今日我们这里还挺热闹。楼下有位朋友，说是也想参与今日的会谈，不知冯先生意下如何？”
冯商人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何人？”
林凡还未回答，一个清冷悦耳、带着几分慵懒磁性的女声，便从楼梯口传了上来：
“冯世叔，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在这长安城谈这么大的生意，怎么也不通知侄女一声？莫非是觉得，我月倾城，不配与闻吗？”
话音未落，一身淡雅衣裙、轻纱遮面，却难掩绝代风华的月倾城，已袅袅婷婷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身后，只跟着一个捧着木盒的沉默侍女。
冯商人看到月倾城，脸色瞬间大变，如同见了鬼一般！
“是……是你？！”他猛地站起身，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月倾城，之前的从容和算计荡然无存，只剩下惊骇和……一丝恐惧？
月倾城的突然出现，彻底打乱了谈判的节奏，也让局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她似乎与冯商人相识，而且关系匪浅？看冯商人那见鬼似的表情，恐怕还不是什么友好的关系。
林凡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心中念头飞转。月倾城此刻出现，是巧合？还是她一直关注着这里？她口中的“冯世叔”，以及那句“不配与闻”，又隐藏着怎样的过往和恩怨？
他感觉自己仿佛坐在了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而引信，似乎就握在这位神秘的花魁手中。
月倾城无视了冯商人的失态，款款走到谈判桌前，目光扫过那盘白雪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随即看向林凡，嫣然一笑（即便隔着面纱，也能感受到那笑意）：
“林公子，你这‘白雪糖’，可是连宫里的贵人都惊动了呢。如此盛会，怎能少了我月倾城？更何况，涉及到我这位……‘世叔’。”
她将“世叔”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冯商人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月倾城，仿佛想用目光将她刺穿。
崔明更是彻底懵了，看看冯商人，又看看月倾城，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林凡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知道今天的谈判，恐怕无法按照他预想的剧本进行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月倾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月大家来得正好，还请上座。看来今日，我们这‘合作’的议题，需要重新聊一聊了。”
月倾城的到来，是敌是友？她手中又掌握着怎样的底牌？
这盘围绕着“白雪糖”的棋局，因为她的介入，瞬间变得更加复杂和凶险起来。
（第3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