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肃穆的大地神殿内,石缝间渗出的古老灵气正随着某种力量的流逝而日渐稀薄。
盖亚垂首望着自己近乎透明的指尖,那流淌了亿万年的大地血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骨骼即将崩解的痛感。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神殿高耸的穹顶,仿佛能看见天穹之外那片正被阴影吞噬的星空——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她的孩子们,那些在山川河流间诞生、在岩层土壤中扎根的大地神只,终将在这场浩劫里退出历史的舞台。
“冥日神格……”盖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风化的岩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这个神格明明早就被我封印在地心最深处,连时光都无法侵蚀,他究竟是如何……”
未尽的话语消散在神殿的寂静中,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转身朝着神殿深处那间属于尼克斯的暗室走去,裙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大地,本是混沌初开时最先拥有实体的领域。
亿万年前,当五大原始神从虚无中诞生,他们的居所便扎根于这片广袤的大地之上,尼克斯的暗室更是由地底最纯粹的暗影凝结而成,连光线都无法渗入。
此刻,暗室内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悲伤,尼克斯蜷缩在暗影编织的座椅上,平日清冷的眼眸此刻微微泛红,眼尾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周身的神力波动也因心绪不宁而剧烈波动。
盖亚在她面前站定,声音低沉而清晰:“你应该比任何神明都清楚塔纳托斯的性格,他为了达成目的,从来都不择手段,哪怕牺牲所有,也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尼克斯抬起头,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疑惑与痛苦,如同破碎的月影:“可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袖,指节泛白,“我的孩子们,那些在我腹部当中诞生的孩子们,为什么会甘愿赴死?只为了追随塔纳托斯,走向一条明明不可能成功的绝路?”
她确实爱着自己的孩子,可这份爱总是被原始神之间的亲情与对秩序的顾虑所裹挟,稀薄得如同暗室中偶尔漏进的微光。
“尼克斯,你错了。”盖亚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叹息,“在他们的心中,你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母神。”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暗室墙壁上那些记录着神嗣成长的暗影纹路,“是塔纳托斯在他们懵懂时教会他们掌控力量,是塔纳托斯在他们遭遇危险时挺身而出,庇护他们平安成长。”
“你从未参与过他们的生命,甚至连一次真正的注视都吝啬给予。”
“几万年前,当你的长子被我的孩子们分割权柄,在痛苦中嘶吼时,你选择了旁观;最近那场席卷冥界的迷雾事件,你的孩子们在迷雾中挣扎求生,在他们看来你依旧冷眼相对,任由他们在恐惧中迷失。”
盖亚的声音逐渐沉重,却没有半分指责,只有深深的理解,“我知道你的苦衷,知道你是为了维系原始神的平衡,可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眼里,你只是一个高高在上、冷漠旁观的‘黑夜女神’,而非‘母亲’。”
她看着尼克斯瞬间苍白的面容,继续说道:“更何况,从双生子诞生于人间的那一刻起,你对他们的态度就太过矛盾。”
“一边是血脉相连的亲情,一边是你心中所谓的‘秩序’与‘规则’,你始终在两者间摇摆不定,从未给过他们哪怕一次坚定的选择。”
盖亚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尼克斯的肩膀,她不希望自己的妹妹重蹈覆辙,再次陷入当初双生子诞生时的纠结与痛苦——那时的尼克斯,便是在亲情与规则的拉扯中,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推向了未知的未来,如今,她不能再看着尼克斯因同样的犹豫,失去更多。
暗室中的暗影灵气渐渐平稳,尼克斯垂眸望着地面,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石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冥界深处的腐烂神殿,终年弥漫着腐殖土与朽木混合的沉闷气息。
殿内没有璀璨的灯火,只有壁缝中渗出的幽绿磷火,勉强照亮满地堆积的枯骨与缠绕的墨绿色菌丝。
欧律诺摩斯半跪在地,蓝黑色的指尖拂过妹妹冰冷的脸颊——那曾带着鲜活气息的面容,此刻已蒙上一层灰败的死气,连发丝都失去了光泽。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俯身,掌心涌出稀薄的腐力,将地面的枯土与菌丝凝聚成一方简易的土坑。
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次抬手、每一次埋土,都像是在与某种珍贵的过往告别。
当最后一捧土覆盖在妹妹的身躯上时,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蓝黑色皮肤下的青筋隐约浮现,却始终没让情绪冲破紧绷的神情。
“哥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鬼神刻瑞斯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
她站在幽绿的磷火光影里,目光死死盯着那方新垒的土堆,眼眶泛红,指尖因用力按在剑柄上而泛白。
即便早已知晓这场战役会有牺牲,可当至亲的尸体真真切切躺在眼前时,心脏还是像被无形的手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欧律诺摩斯缓缓直起身,转过身时,眼底的脆弱已被坚决取代。
他抬手抹去嘴角沾染的腐土,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刻瑞斯,你应该知道大哥为了这条路已经付出了太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冥界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能看到大哥在前方战场厮杀的身影,“牺牲无法避免,我们能做的,只有继续按计划进行——这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也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冥界地牢深处,石壁凝结着终年不化的寒霜,铁链拖地的冷响在空旷中反复回荡,连空气都仿佛因这压抑的氛围而变得沉重。
忒弥斯与摩涅莫绪涅并肩立在地牢中央,作为执掌冥界秩序与记忆的主神,她们率先感知到那股从冥界核心蔓延开来的陌生神力——冥日神格的气息,正带着灼热而危险的波动,穿透地牢的重重禁制,撞入她们的感知。
“冥日神格?”摩涅莫绪涅垂眸按在胸口,指尖因体内突然涌起的神力共鸣而微微颤抖,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这个神格明明在万年前,就被母神为了平息混沌事件、维系三界平衡,彻底销毁在混沌裂隙中了,怎么会……”
忒弥斯沉默地望着地牢深处那片不断扭曲的暗影,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清楚,此刻再纠结神格的来历已无意义,若不及时阻止,这股失控的神力终将撕裂冥界的秩序。
她猛地站起身,随手将手上织的毛巾抛向摩涅莫绪涅,动作干脆利落。
摩涅莫绪涅下意识抬手接住毛巾,指尖触到布料的温热时,才反应过来忒弥斯的意图。
下一秒,忒弥斯周身亮起淡金色的神芒,一柄镌刻着“秩序”符文的长剑凭空出现在她手中,剑刃嗡鸣着划破空气,散发出震慑心神的威压。
“喀耳刻,你离远一点。”忒弥斯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锁定地牢深处的异动,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股神力太过诡异,我怕待会儿交手时,剑气误伤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