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匹斯神山之巅。
宙斯端坐于雷霆王座之上,此刻却因殿门处突然降临的身影而微微一凝。
那是雅典娜,头戴战盔,身披星光编织的铠甲。
她未等通报便径直踏入,周身散发的凛冽气息让殿内燃烧的永恒之火都摇曳了几分。
“雅典娜,”宙斯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女儿铠甲上未褪尽的硝烟——那是不久前平定提丰余孽时留下的痕迹,“未经传唤擅自闯入,你可知罪?”
雅典娜却未行礼,反而上前一步,神盾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抬眼直视宙斯,语气里没有半分晚辈的恭顺,反倒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强横:“我来向你讨一样东西。”
宙斯的手指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着,青铜扶手在他的触碰下泛起点点电光。
他心中清楚,这位女儿继承了太多墨提斯的智慧与坚韧,甚至比他麾下任何一位神只都更难驾驭。
如今奥林匹斯正值多事之秋,他确实需要雅典娜这样的强悍战力稳固局面,但不知为何,当听到“讨东西”三个字时,他的心头竟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被生生剥离。
“什么东西,你尽管说。”宙斯压下心头的异样,声音听不出喜怒。
雅典娜的目光锐利如矛,直刺向宙斯:“我的母神。”
话音未落,一道碗口粗的雷电骤然自神殿穹顶劈下,带着撕裂空气的轰鸣砸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青黑色的大理石瞬间炸裂开来,碎石飞溅。
宙斯猛地从王座上站起身,周身环绕的电光噼啪作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里翻涌着暴怒与难以置信:“你在我的复活仪式上做了手脚?!”
他怎会不知,当年他吞噬墨提斯后,那位智慧女神的本源便与他的神力融为一体,就连雅典娜的诞生,也是借由他的头颅破体而出。
这些年来,墨提斯的意识被他死死禁锢在神魂深处,想要让两个早已相融的神明彻底分离,除非他身死道消,否则绝无可能——而这,正是他当年为了避免“被子女推翻”的预言,才做出的狠绝之举。
雅典娜却异常平静,她抬手拂去落在肩头的碎石,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证实的事实:“赫柏在复活你的时候,我确实想做手脚。但我试图感应母神的气息时,却发现……她不见了。”
作为现任的智慧女神,她与智慧本源有着与生俱来的联系,而那本源的最初主人,正是墨提斯。
按理说,只要墨提斯的意识还被禁锢在宙斯体内,哪怕只有一丝残念,她都能敏锐地捕捉到。
可在宙斯从死亡边缘被拉回的整个仪式中,她的感知里始终一片空白,智慧本源毫无反应。
这就说明,墨提斯……
“墨提斯……”宙斯突然捂住自己的头颅,剧烈的疼痛像是有无数把尖刀在他的神魂里搅动,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此刻疯狂涌现——吞噬墨提斯时那绝望的眼神,这些年偶尔在梦中响起的叹息,还有他上次濒临死亡时,那道清晰传入耳中的、带着冰冷恨意的声音……
“宙斯,你害怕预言,所以想害我和我孩子的命。”记忆中的声音与此刻回荡在神殿里的声音重叠,带着穿透神魂的力量,“我今日逃脱,总要向你拿些代价。”
宙斯猛地睁开眼,眼神涣散又震惊,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墨提斯……她拿走了我大部分的神力和本源!”
难怪他复活后总觉得神力运转滞涩,本源处像是缺了一大块,原来是被她趁自己最虚弱的时候,硬生生剥离了!
听到这话,雅典娜一直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柔和了些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她紧握神盾的手指缓缓松开,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地——墨提斯不仅逃脱了,还带走了宙斯大部分的本源和神力。
以母神的智慧,手握如此力量,定能安然隐匿,再不必受困于任何人。
殿内的雷电渐渐平息,只剩下宙斯因神力流失而略显不稳的喘息声,和雅典娜眼中悄然亮起的、如释重负的微光。
冥界的暗影仿佛凝固在永恒的黄昏里,烛火跳动着幽绿的光,将塔纳托斯苍白的面容映照得愈发冷峻。
他指尖捏着那张由冥界蛛丝混着月光草汁液制成的信纸,信上的字迹带着几分诡异的灵动,仿佛随时会从纸上挣脱出来。
直到把最后一个字映入眼帘,塔纳托斯才缓缓放下信纸,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里难得地泛起复杂的涟漪——有惊讶,有考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抬眼看向站在殿下的女子,声音低沉如冥界的暗河:“这封信,你有没有给别的神明看过?”
美狄亚一袭暗紫色长裙,裙摆绣着冥界特有的忘川花图案,她微微垂眸,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没有。姑母在信上施了很强的巫术,她特意嘱咐过,这封信除了我和殿下您,任何神明若是窥见哪怕一个字,都会瞬间被咒力反噬,变成一条任人宰割的猪。”
“喀耳刻的巫术,倒是又精进了一步。”塔纳托斯心中暗忖。那位以变形术闻名的巫女,当年在埃埃亚岛上将登岛的人变成猪的事迹,早已传遍三界,如今看来,她的巫术不仅没有停滞,反而愈发深不可测,竟连神明都能轻易咒杀变形。
他沉默片刻,指尖在信纸上轻轻一点,信纸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随即,他看向美狄亚,语气缓和了些许:“往后,你便在冥府辅佐赫卡忒,在她身边当个学徒,好好研习巫术与魔法。”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带着几分看在友人份上的提点:“但你要清楚,你身为泰坦神明忒亚的后裔,是前任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孙女。待在赫卡忒身边,你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塔纳托斯的目光扫过冥界厚重的石墙,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泰坦诸神的兴衰。
泰坦日月神的时代早已落幕,忒亚与许珀里翁那一脉的荣光,终究要随着时间的洪流慢慢淡去,成为历史尘埃里的印记。
而福柏一脉则截然不同。先有阿斯忒里亚那样天赋异禀的流星女神,以星辰为裳,以夜幕为袍,在星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如今又有赫卡忒这样的后辈,执掌魔法与幽冥,在冥府乃至奥林匹斯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其实细想起来,泰坦日月神的悄然退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何尝不是在为福柏的孙子辈腾挪出更广阔的天地?
忒亚这一脉,如今还能撑得起场面的,也就只有美狄亚的姑母、那位声名远播的巫女喀耳刻,和眼前这位即将投身赫卡忒门下的美狄亚了。
美狄亚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她当然明白塔纳托斯的意思——这不仅是一份庇护,更是一种立场的选择。她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多谢殿下提点,美狄亚明白。”
塔纳托斯点点头,没再多言。
冥界的风从殿堂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忘川水的微凉气息,仿佛在预示着,这位泰坦后裔的到来,或许会给平静的冥府,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