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后的狭窄缝隙里,我和苏琪紧紧靠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喘。林怀仁的脚步声在窗外停留了片刻,带着审视的意味扫过我们藏身的方向。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许是哪个不长眼的野猫撞了东西。”外面传来另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林掌案,您消消气,那银鱼……咱们还试吗?”
林怀仁冷哼一声,声音依旧不悦:“试!为何不试?这点挫折就退缩,如何在御前立足!去,按我刚才说的新法子,再选一批银鱼来,记住,要选腹部微透、触手有弹性的!手感!关键是手感!”
“嗻,奴才这就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窗户也被重新关紧。我和苏琪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吓死我了……”苏琪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太爷爷这气场,比林叔还吓人!”
“但他刚才提到了处理银鱼的新法子!”我抓住关键信息,低声道,“‘腹部微透、触手有弹性’,还有那个‘滚压’的手法……这很可能就是‘玉簪投河’里银鱼处理的关键!”
危机即是转机。这次意外的险情,反而让我们窃听到了至关重要的信息。我们不敢再多做停留,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溜回了冷清的宫院。
一回去,苏琪就迫不及待地拿出小本子,飞快地将听到的要点和看到的动作记录下来。
“选材:银鱼,腹部微透,触手有弹性。”
“处理:非捶打,乃滚压。用光滑木槌,轻柔快速,带旋转力道滚过鱼身,目的是……破坏部分内部纤维结构,增加韧性,同时保持外形完整?”
她一边写一边分析,眼睛闪闪发光,“我明白了!我们之前要么不敢用力怕碎,要么用力过猛直接砸烂,这个‘滚压’的力道和角度,就是所谓的‘手感’!太精妙了!”
理论有了,但实践还是问题。我们身处深宫,哪里去弄新鲜的银鱼和工具来试验?
“看来,还得找机会‘接近’太爷爷。”我沉吟道,“光是远远看着,终究隔了一层。”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改变了策略。我不再只是被动等待,而是利用“珍妃”这个身份所能调动的一点微末权力和资源,继续以“体恤下人”、“赏赐”的名义,与御茶膳房一些底层仆役拉近关系。重点是那个曾帮我们传话、看起来机灵又不太起眼的小太监小栗子。
苏琪则发挥她社交牛人的特质,借着送赏赐的机会,和小栗子以及其他几个小宫女混了个脸熟,用一些宫外的小故事和相对平等的态度,渐渐赢得了他们的一些好感和信任。从他们口中,我们得知林怀仁最近确实在攻关一道以银鱼和豆腐为主料的汤品,似乎是为应对太后近日凤体欠安、食欲不振的状况,但屡次试验,总在“形”与“味”的平衡上差一点,令他十分焦躁。
“太后食欲不振……”我捕捉到这个信息,心中隐隐有了一个计划。
我让苏琪通过小栗子,有意无意地向御茶膳房透露:珍主子近日翻阅古籍,偶得前朝一味食疗方,或对开胃健脾有所助益,主料正是银鱼与豆腐,名曰“玉簪投河”,只是做法已佚。若御茶膳房有能人异士能复原此菜,或可一试。
这消息传递得似是而非,既点明了菜名和功效,又留下了足够的想象和发挥空间。我们赌的就是林怀仁对厨艺的执着和探索欲。
果然,消息传出去没多久,小栗子就偷偷跑来回报,说林掌案听闻后,独自在值房内沉吟良久,还翻找了不少旧籍。
“有戏!”苏琪兴奋地握拳。
又过了两日,机会终于来了。小栗子传来消息,林掌案似乎有了新的思路,决定次日清晨,在专用的小厨房再次尝试制作“玉簪投河”,并且,这次他会让两个负责处理食材的学徒在一旁观摩学习!
“学徒……”我和苏琪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心。
“我们必须成为那两个‘学徒’!”我斩钉截铁地说。
这无疑是兵行险招。妃嫔冒充宫女已是逾矩,冒充厨役学徒更是闻所未闻。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但这是我们唯一能近距离观察、甚至可能互动学习的机会。
“拼了!”苏琪眼中闪烁着冒险的光芒,“为了‘玉簪投河’,为了食珍!大不了被发现就当是一场荒诞的梦!”
我们立刻开始行动。通过小栗子的关系,搞到了两套半旧不新的最低等厨役学徒穿的灰布衣服和帽子。苏琪不知从哪里弄来些深色的粉料,让我们白皙的肤色看起来暗淡粗糙些。又将头发紧紧束起,塞进帽子里,尽量遮掩容貌。
第二天,天还未亮。我和苏琪换上厨役衣服,低着头,混在前往御茶膳房劳作的人群中,心脏如同擂鼓。凭借着之前打听好的路线和小栗子的暗中接应,我们有惊无险地来到了林怀仁专用的小厨房外。
那里已经候着几个同样穿着灰布衣服的少男少女,都是等待分配活计的学徒。我们混入其中,尽量降低存在感。
很快,林怀仁的身影出现在晨雾中。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厨役服,神色严肃,目光如电般扫过我们这群学徒。当他的目光掠过我和苏琪时,似乎微微停顿了零点一秒,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声道:“今日需处理一批精细食材,你,还有你,”他的手指随意地点了我和苏琪,“进来帮忙。其他人按昨日分配行事。”
被点中了!巨大的紧张和兴奋席卷了我们。我们努力压下狂跳的心,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恭敬地应了声“嗻”,低头跟着林怀仁走进了那间弥漫着烟火与食材气息的小厨房。
门在身后关上。我们,终于踏入了太爷爷林怀仁的厨艺圣殿,站到了离那道失传名菜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