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不上了。”
当苏晨这三个字通过通讯器，清晰地传入“神农”号的舰桥时，刚刚因获得新座驾而升起的一丝喜悦，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干干净净。
医圣的脸色第一个沉了下来，他一个箭步冲到苏晨身边，看着那副巨大的星图，声音都有些发紧：“你说追不上是什么意思？那个‘播种者’，他……他真的要去感染世界树？人类的基因样本……”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分量。
那不仅是人类的起源，更是地球文明在宇宙中最后的备份。如果它被那恐怖的废码病毒污染、扭曲，谁也不知道会诞生出什么样的怪物。
那将是对整个人类文明，从根源上的彻底亵渎和抹除。
“塞勒涅，计算我们与‘播种者’抵达世界树的预估时间差。”苏晨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中的凝重却让气氛为之一紧。
“正在计算……指挥官，根据目标最后出现的坐标和航行轨迹，以及我们舰队目前的最高跃迁速度……结论非常不乐观。”
塞勒涅的声音在舰桥中回响，冰冷的电子音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
“即使我们不进行任何休整，以最大功率进行连续跃迁，我们也将比‘播种者’晚至少七十二个标准时，抵达‘世界树’所在的坐标。”
“三天……”医圣的拳头瞬间攥紧，“三天的时间，足够他把整个世界树搅得天翻地覆了！”
林晚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了苏晨的身后，她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眼神里罕见地燃起了焦灼的战意。
“命令，地球联合舰队，以‘世界引擎’为旗舰，‘神农’号为前导，全速前进！”
苏晨的声音斩钉截铁。
“目标，‘世界树’星域！”
随着他一声令下，刚刚完成脱胎换骨的地球舰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
庞大如月球的“世界引擎”要塞，其与神炉核心对接过的动力炉，喷射出璀璨的能量光焰。而环绕在它周围的数百艘战舰，舰体表面那层由“驯化病毒”构成的翠绿色装甲，正散发着幽幽的生命光泽，仿佛一群苏醒的远古巨兽。
下一秒，整个舰队化作一道道流光，撕裂空间，消失在了这片死寂的宇宙垃圾场中。
……
与此同时。
在距离“赫菲斯托斯”船坞数百万光年之外，一个凡人无法感知的维度之中。
“观察者”文明的中央议会，正在召开。
这里没有实体，只有一片纯粹的数据之海。亿万道蓝色的数据流在这里交汇、碰撞，每一个数据流的节点，都代表着一位拥有庞大算力和古老智慧的“观察者”。
此刻，这片本该永远平静的数据之海，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一份来自“赫菲斯托斯”船坞的报告，正以全息影像的形式，呈现在所有议会成员的意识之中。
画面里，是废墟皇帝那遮天蔽日的混沌之躯，是那亿万废铁组成的狂暴尸潮。
紧接着，画面一转。
一个渺小的血肉生命，独自面对那行星级的怪物，伸出了一只手。
没有能量对轰，没有法则碰撞。
那狂暴的钢铁海啸，被“梳理”成了完美的立方体。
那混沌的君王，从内部被“逻辑抹除”，分崩离析。
最后，那个血肉生命，竟将那场席卷了整个船坞的“废码病毒”，给硬生生“驯化”了，变成了一种翠绿色的、充满生命力的、高效的自适应系统。
数据之海，一片沉寂。
这种沉默，对于以每秒亿万次频率交换信息的“观察者”而言，已经相当于人类世界的数百年。
终于，一道冰冷锐利的意念打破了沉默。
“一个低等的、混乱的、以碳基为基础的血肉生命，使用一种我们无法解析的手段，‘治愈’了‘播种者’的混沌瘟疫，并夺取了‘赫菲斯托斯’的控制权。”
发出这道意念的，是议会中以铁血和绝对秩序着称的“审判官”派系领袖，代号“卡拉克斯”。
他的意念化作一个身披银白战甲、手持能量巨斧的威严虚影，目光冰冷。
“我的结论是：无论这个外来者，还是叛逃的‘播种者’，他们所代表的‘变化’，都是一种必须被清除的病毒。他们污染了我们完美的秩序。”
卡拉克斯的发言，立刻得到了许多议员的赞同。
“赞同。赫菲斯托斯的损失已成定局，必须立刻启动净化程序，将整个星域连同那些外来者，一同格式化。”
“混乱，是文明的毒药。我们之所以能永恒，正是因为我们摒弃了混乱。”
然而，另一道截然不同的意念，缓缓升起。
那意念温和而充满了探索的欲望，化作一个手持书卷的女性学者虚影。她是“探寻者”派系的领袖，代号“艾拉”。
“各位，我们已经‘永恒’了太久，也‘静止’了太久。我们的文明，已经亿万年没有诞生过任何新的‘变量’了。”
艾拉的目光扫过全场，直视着卡拉克斯的虚影。
“‘播种者’的叛逃，是一个错误。但他所引发的‘混沌’，以及这个外来者所展现的、一种凌驾于混沌与秩序之上的‘医道’，难道不都是我们从未见过的新数据吗？”
“一个能‘治疗’数字瘟疫的血肉生命，一个能将‘毁灭’转化为‘创造’的未知体系……这难道不比我们一成不变的‘完美秩序’，更接近宇宙的本质——进化吗？”
艾拉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数据之海中激起了更剧烈的涟漪。
一部分议员开始动摇，他们也早已厌倦了这永恒的死寂。
卡拉克斯的意念变得更加冰冷：“进化？进化必然伴随着错误和失控！我们现在的形态，就是进化的终点，是宇宙的最终答案！任何试图改变它的行为，都是对真理的背叛！”
他猛地一挥手中的巨斧，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拒绝将我们的文明，当做一场充满未知风险的实验！议会还在犹豫，但审判官，绝不迟疑！”
“我以审判官领袖的名义，启动最高权限，调动我的直属舰队——净化者舰队！我们的目标是‘播种者’的下一个目的地，‘世界树’！”
“我们将抢先抵达，然后，将一切可能引发‘变量’的因素，无论是‘播种者’的瘟疫，还是那些外来的血肉虫子，连同那个承载着无数失败基因样本的‘花园’，一同彻底净化！”
“我将用绝对的‘静止’，来审判一切‘骚动’！”
说完，卡拉克斯的虚影便猛然溃散，化作一道绝绝的数据流，强行脱离了议会网络。
艾拉的虚影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长叹一声。
“疯子……一个追求变化的疯子，和一个固守静止的疯子……现在，又来了一个试图让疯子恢复正常的医生。”
她的目光望向了“世界树”的方向。
“银河系，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
“神农”号舰桥。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空间。
“警报！警报！检测到高强度空间跃迁反应！”
塞勒涅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的情绪。
“一支数量庞大的未知舰队，通过未知的超空间捷径，已经先一步抵达了‘世界树’星域！”
一幅清晰的战术影像，瞬间在所有人面前展开。
在那片如梦似幻的生命星云之外，一支由数百艘通体银白、舰身线条充满了冰冷几何美感、散发着无情而纯粹气息的舰队，已经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封锁线。
它们就像一群手持手术刀的白衣医生，将整个“世界树”团团包围，那森然的炮口，散发着要将一切“病灶”彻底切除的冰冷杀意。
医圣看着这支突然出现的舰队，心中一惊：“这……这是‘观察者’的主力舰队？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苏晨的目光，在那支银白色的舰队上扫过，又看了看星图另一端，那个正在逼近的、代表着“播种者”的红色光点。
他，和他的地球舰队，正好处在了这两股恐怖势力交锋的正中间。
一场围绕着银河系起源之地的三方会战，已不可避免。
苏晨却玩味地笑了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这更像是一场盛大的三王牌局。”
“只是不知道，我这个突然上桌的第四个人，他们欢不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