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的风浪似乎暂时平息，华山却笼罩在另一种沉闷里。
岳不群的心情，就像华山连日来的阴天，灰蒙蒙的，憋闷得很。
自从他那“紫霞神功”突破到第四层后，师父宁清林对他的“关爱”陡然升级。
每一天，师父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都死死盯着他修炼“紫霞神功”。
这严密的监督，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套住了他。
让他那赖以飞速精进的秘密武器——外挂大法，完全没了施展的空间。
什么是外挂大法？
说起来其实很简单。
就是岳不群能让“紫霞神功”在他体内无时无刻、自行运转修炼！
这念头最初源于他记忆里杨过的奇遇。
传说杨过睡在古墓的寒玉床上，即便在梦中，内力也能自行增长。
岳不群当时也只是灵光一闪，随意想想罢了。
然而，就在他这样想的第二天，他竟真切地感觉到内功精进了一丝！
刚开始，这诡异的现象让他惶恐不安，后背发凉。
他赶紧沉心静气，小心翼翼地运转内功，仔细探查周身经脉。
奇怪的是，体内气息圆融流畅，没有丝毫阻滞或异样的感觉。
反复确认没有隐患后，岳不群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既然无害，他也就不再纠结，任由它去了。
岳不群隐隐觉得，这神奇的能力，八成和体内那块奇异的“钥匙状怪石”脱不了干系。
那怪石自从融入他身体，就再无异动，仿佛成了他的一部分。
反正目前看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索性不再深究。
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捡到了怎样一份泼天的机缘。
“紫霞神功”的根基深浅，未来的成就高低，其核心奥妙，全在于筑基那一刻！
关键在于筑基时，能吸收并留住多少天地间至精至纯的“先天紫气”。
这门神功最逆天之处，就在于能让尚未踏入先天境界的武者，提前触及先天之气的领域。
然而，后天凡胎的经脉，如同布满筛孔的竹篮，极难长久留住这股精粹的先天之气。
“紫霞神功”本身，也无法真正将先天之气永久封存于体内。
它的妙用在于，能让修炼者的经脉，在先天之气的浸润下，逐渐沾染一丝先天灵韵。
这丝灵韵，便是为将来冲击真正的先天境界，悄悄铺下的一块基石。
在天地灵气尚且浓郁的宋代，这自然是堂皇正道，前途光明。
可到了如今灵气日渐稀薄的明代，这筑基一步，便成了难于登天的险关。
这也是“紫霞神功”日渐势微，修炼者寥寥且难有大成的根本原因。
而岳不群，无疑是撞上了天大的运气！
在他进行“紫霞神功”筑基的关键时刻，体内那块神秘的“钥匙状怪石”发挥了作用。
它如同一个贪婪的旋涡，疯狂地汲取了远超常人数倍的天地灵气！
海量的、精纯无比的灵气涌入，其中蕴含的先天灵韵自然浓郁无比。
这些宝贵的先天灵韵，被石头引导着，深深地烙印进了岳不群周身的经脉之中。
这使得他修炼“紫霞神功”时，事半功倍，进境一日千里。
至于他在睡梦中也能自动运转“紫霞神功”修炼，这匪夷所思的能力。
一方面固然是他天赋异禀，体质特殊。
更重要的，恐怕还是那块“钥匙状怪石”在无意识间，默默地助了他一臂之力。
怪石仿佛成了一个永不停歇的内力引擎，让他能够真正做到一天十二个时辰，日夜不息地修炼！
为了抓住这份机缘，岳不群曾每日天不亮就摸黑登上朝阳峰，吸收第一缕紫气。
如今突破到了第四重，按说已无需再这般辛苦地定点吸收日精。
可师父宁清林哪肯放过他？
为了督促他“更有效”、“更专注”地修炼“紫霞神功”，师父下了死命令。
每日必须雷打不动地到朝阳峰练功，而且不是一时半刻，是整整一天！
甚至连厨房的杂务都免了他的，让他心无旁骛。
宁清林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眼中满是热切的期盼：
“不群啊，你天赋难得，切莫辜负！这紫霞神功四重之后，正是勇猛精进之时！”
“为师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看着师父那张写满殷切期望、皱纹都仿佛舒展开来的老脸。
岳不群满肚子关于“外挂大法”的辩解，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呢？
除了埋头苦“炼”，他还能说什么？
结果就是，岳不群与他心爱的宁师妹相处的时间，像山涧的溪水一样，哗啦啦地直线减少。
每天唯一能盼到的光，就是午饭和晚饭时分。
因为那个提着食盒，踏着轻盈步伐走上朝阳峰的身影，必定是他的宁师妹。
那是他灰暗修炼日子里，唯一一抹亮色和甜蜜。
朝阳峰顶，日头正烈，已到了午时。
岳不群盘膝坐着，姿势倒是标准，周身也隐隐有淡紫色气息流转。
但他的心思，早就像长了翅膀的鸟儿，飞得没影了。
他频频扭头，目光一次次扫向那条蜿蜒通往峰顶的小路。
“希望小师妹早点上来”这个念头，毫无遮掩地写在他那张心不在焉的脸上。
“咳！咳咳！不群！”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咳嗽声自身后响起。
紧接着是严厉的呵斥：“集中精神！给我好好地修炼！”
“练功时分心走神，你……咳咳咳……你想找死吗？！”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师父来了。
岳不群缩了缩脖子，有点不服气地小声嘟囔：
“师父，我都跟您说过好多遍了……”
“就算我睡着了，‘紫霞神功’它自己也能转，根本没必要这么死盯着……”
话音未落！
“梆！”一个清脆又带着十足力道的爆栗，精准地砸在了岳不群的脑门上。
痛得他“哎哟”一声，差点跳起来。
宁清林捻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捂着脑袋的徒弟。
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严厉：
“只有你自己有意识地去运行内功，去体悟！”
“才能真正感受到‘紫霞神功’运转时，那玄之又玄的神妙之处！”
“咳！咳咳！无意识地自行运转？”
“除了能给你增加那么一点点可怜巴巴的功力，还有什么用？！”
“你这不知好歹的孽徒！”
“真是的，爹！”就在这时，一阵如同清泉流响、黄莺出谷般的天籁之音传了过来。
“你又欺负师兄！哼！再这样，我不理你了！”宁师妹提着食盒，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小嘴撅得老高。
岳不群听到这声音，非但没有如获大赦般爬起来。
反而像被抽掉了骨头，身子一软，更加彻底地瘫趴在地上。
嘴里还适时地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哼…哼…哎哟……”
他耳朵紧贴着冰凉的地面，清晰地捕捉到那双绣花鞋踩在碎石上，渐渐走近的“沙沙”声。
鼻尖似乎已经嗅到了师妹身上特有的、淡淡的少女馨香。
他立刻把痛苦的哼唧声放大了几分，显得更加凄惨可怜。
紧接着，他感觉到一双温暖柔软的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师兄，你没事吧？快起来。”师妹的声音里满是关切。
岳不群心中暗喜，立刻装作虚弱不堪、浑身无力的样子。
整个身体软绵绵地，顺势就要完全靠向那温暖的来源。
他一边“艰难”地抬起头，一边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师…师妹…我……”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沟壑纵横、怒气冲冲的老脸！
宁清林正弯着腰，冷冷地盯着他！
“怎么会是你啊！”岳不群脱口而出，脸上的失望和错愕根本掩饰不住。
“哼！孽徒！”宁清林的怒火瞬间被这句脱口而出的话点燃，达到了顶点！
“那，你以为是谁？！嗯？！”
“梆！”又是一记毫不留情的爆栗！
岳不群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俊脸再次狠狠地、亲密地亲吻了坚硬的地面。
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爹！你怎么可以这样！”宁师妹又急又气，跺着脚喊道。
这一次，岳不群终于如愿以偿。
他被宁师妹温柔又心疼地搀扶了起来。
而且，他毫不客气地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了师妹娇小柔软的身躯上。
鼻尖贪婪地呼吸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气息，心中暗爽。
“哼！！！”一声重若千钧、饱含愤怒的冷哼，如同炸雷般在岳不群耳边响起。
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但岳不群经过这两年“千锤百炼”，脸皮早已厚得刀枪不入。
他完全无视了师父这蕴含着内力的“音波攻击”。
依旧心安理得地靠在师妹身上，甚至还故意蹭了蹭。
宁清林气得胡子直翘，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一步上前，伸出枯瘦却有力的手指，精准地揪住了岳不群的耳朵。
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他从自己宝贝女儿身边硬生生地拽开。
“哎哟！师父轻点！耳朵要掉了！”岳不群夸张地惨叫着。
宁师妹看着师兄的狼狈样，又看看气呼呼的父亲，“噗嗤”一声，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她不再理会这对活宝师徒，提起饭盒，走到旁边平整的石块旁。
“好啦，别闹了，吃饭啦！”她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小小的饭桌旁，气氛却有些微妙。
宁师妹不停地给岳不群碗里夹菜，红烧肉、青菜堆得像小山。
“师兄，你练功辛苦，多吃点这个。”
“这个也补身子。”
她笑语盈盈，眼中满是关切。
宁清林低头看着自己碗里，依旧是白花花的米饭，孤零零的几根咸菜。
再看看对面那对小儿女一个夹得殷勤，一个吃得“虚弱”的样子。
一股酸溜溜的滋味涌上心头。
他忍不住又重重地“哼！”了一声，表达着老父亲的不满。
然而，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虽然心中仍有千万个不情愿。
一个念头却如同破土的春芽，第一次不受控制地、清晰地冒了出来：
“女大不中留……或许……是时候了？”
他随即又想到山下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江湖。
各派矛盾重重，杀机四伏，一场更大的风暴不知何时就会爆发。
自己这把老骨头，又能在这乱世中撑多久？
能不能安然度过这次危机，护住华山基业？
与其留下遗憾，不如……成全了他们吧？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竟如藤蔓般迅速缠绕了他的心。
饭后，宁师妹收拾好碗筷，正准备像往常一样下山。
宁清林清了清嗓子，叫住了她：“中儿，你且等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还在揉着耳朵的岳不群，语气平静地道：
“去，把你师兄叫过来，为师有话要说。”
宁师妹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放下饭盒，脆生生应道：“知道了，爹！”
她像只欢快的小鹿，脚步轻快地朝着岳不群练功的地方跑去。
对她而言，能有机会和师兄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传句话的功夫，也是无比欢喜的事。
岳不群看着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师妹。
晨光勾勒着她柔美的侧脸，几缕发丝被山风吹拂，贴在光洁的额角。
他不由得又看呆了，嘴角无意识地咧开，露出一副标准的“猪哥”笑容。
哈喇子似乎都要流出来了。
只听师妹用那软糯酥甜的声音说道：
“师兄，爹让你过去一趟，说是有话要讲。跟我一起过去吧？”
“呵呵！当然去！”岳不群猛地回神，赶紧擦了擦其实并不存在的口水。
一边忙不迭地答应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一把就握住了宁师妹那柔若无骨、温软细腻的小手。
“师妹去哪，师兄当然就跟到哪！”
他嘴里说着，手指还不老实地在师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明目张胆地占着便宜。
就这么牵着她，一步三晃，慢悠悠地朝着师父那边走去。
远处，宁清林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看着岳不群那只贼手在自己女儿手上摸来摸去。
他额头上青筋跳动，那愤怒的“十”字纹路瞬间加深了好几道。
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咬着后槽牙，心里恶狠狠地咒骂：
“混账东西！登徒子！要不是……要不是我华山如今人才凋零……”
“要不是看在中儿对你一片痴心的份上……”
“老夫说什么也不会把掌上明珠，交给你这个没皮没脸的混蛋！”
岳不群牵着师妹，磨磨蹭蹭地终于走到了宁清林面前。
他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任凭宁师妹怎么害羞地、轻轻地往回抽，他就是不放。
宁师妹又急又羞，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几乎能滴出水来。
这娇艳欲滴的模样，看得岳不群眼睛都直了，魂儿都快飞了。
宁清林看着这混账小子，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如此肆无忌惮地轻薄自己女儿。
最后一丝理智终于被怒火烧断！
“孽障！”他怒吼一声。
“梆！”又是一个又快又狠的爆栗，精准地砸在岳不群那颗色迷心窍的脑袋上。
力道之大，让岳不群眼前又是一黑，差点栽倒。
“咳！咳！哼！”宁清林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重重地咳了两声，冷哼一声。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个捂着头龇牙咧嘴的混账徒弟。
目光转向自己那羞得快要钻进地缝里的女儿，努力让语气显得平静，但依旧带着浓浓的不满：
“中儿……”
他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问道：
“你……你对不群……感觉如何？”
“是否……愿意委身于他？终身相托？”
这句话问出口，宁清林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剜去了一块。
宁师妹的小脸，刹那间红得如同天边最绚丽的晚霞。
她深深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
小巧的耳垂都红得剔透。
过了好半晌，才从她那里传来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
那声音细若蚊蚋，仿佛带着无尽的羞涩：
“我……我觉得……师兄……他……为人……很好……”
后面的话，低得几乎被山风吹散，再也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