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如同淬火的刀刃,锐利到极致只剩下冰冷的杀伐决断。
油门被拧到了极限,引擎转速指针死死钉在红区的尽头,发出濒临爆缸的尖啸,车身剧烈地震颤着,几乎要散架。
前方的巷口透出更开阔的光亮,但光亮尽头,却是一片令人绝望的、尚未铺设完成的碎石空地。
空地边缘,一道临时性的、低矮的铁皮围挡在夜风中摇摇欲坠,其后是陡峭的堤岸和下方墨汁般流淌的污浊河水。
“抱紧!千万别松手!!”樊仁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在方柔耳边。
没有迟疑,也没有减速。
摩托车像一枚被投石机射出的炮弹,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对准那块锈蚀的铁皮围挡,猛冲过去!
方柔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瞬间缩成针尖。
她看到前方根本就没有路。
只有断裂的虚空和下方吞噬一切的黑暗河水。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尖叫都卡死在喉咙里,只剩下身体本能地将所有力量灌注在双臂上,死死勒住樊仁,仿佛要将自己嵌入他的身体!
“轰——咔嚓!!”
摩托车狂暴地撞开了脆弱的铁皮围挡。
锈蚀的铁皮如同纸片般撕裂、扭曲、飞溅!巨大的惯性带着他们凌空飞起!失去地面支撑的瞬间,整个世界陡然失重!心脏被狠狠抛向喉咙口!下方黢黑粘稠的河水像深渊巨口扑面而来!刺骨的寒风灌满头盔,发出凄厉的呼啸!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在下一秒骤然加速复原!
摩托重重砸落在堤岸外侧陡峭的护坡草地上。
后轮触地的瞬间,樊仁凭借难以置信的腰腹力量和手腕精准到极限的控车,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疯狂地调整着车身姿态,落地后,在湿滑的草坡上打滑、侧移、刨起大片的泥浆和草屑。
车身如同濒死的巨兽般剧烈扭动。
前轮几乎离地。
樊仁的身体几乎平行于地面,膝盖硬生生在湿冷的草地上刮擦着,稳住那即将倾覆的平衡。
引擎在痛苦的呻吟中再次迸发出力量。
摩托在陡坡上划出一道惊魂未定的S形轨迹,车轮重新咬紧湿滑的堤坝顶部水泥路面,如同离弦之箭般再次射出。
就在他们飞越断口、惊险落地的这电光火石之间,身后再次传来汽车轰鸣呼啸的声响。
两人吃惊地同时回头望了过去。
只见之前那辆紧跟着他们冲进断头路的灰色轿车,重新冲入了他们的视线之内。
司机显然完全没料到前方的致命陷阱,刹车灯凄厉地亮起,轮胎在潮湿的碎石路面上发出绝望的哀嚎,拉出长长的黑色焦痕,但一切都太晚了。
巨大的惯性推着轿车,如同失控的攻城锤,狠狠撞向停在路边、毫无防备的一辆中型环卫垃圾车!
“砰——轰隆!!!”
金属外壳在令人颤栗的扭曲撕裂声中猛烈变形。
轿车的车头如同被巨力揉捏的废纸,瞬间压缩成一团畸形的金属疙瘩。
挡风玻璃炸裂成蛛网状的白色粉末,漫天飞溅。
垃圾车的庞大身躯被撞得剧烈一震,车厢里堆积如山的垃圾哗啦一声倾倒下来,瞬间将半边扭曲的轿车车体掩埋。
滚滚烟尘腾起,引擎盖下冒出刺鼻的白烟,几簇微弱的电火花在撕裂的金属断面间“噼啪”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
死寂中,只有被挤压变形的车门缝隙里,缓缓渗出粘稠的、在昏暗灯光下近乎黑色的液体。
银白色的SUV试图效仿摩托的飞越,但它庞大的车身和重量注定了悲剧。
它咆哮着冲上断口边缘的土坡,笨重的车头扬起,庞大的车身短暂地腾空,姿态可笑而绝望。
然而,它滞空的高度和距离远远不够!
“哗啦——轰!!!”
巨大的水花如同炸弹般爆开。
SUV几乎是以倒栽葱的方式,车头朝下,狠狠砸进下方的污浊河水。
河水贪婪地涌入破碎的车窗和撕裂的车门缝隙,冰冷刺骨。
车体迅速下沉,引擎盖猛烈地冒出一阵浓密的白色水汽,伴随着沉闷的咕噜声。
车尾灯在浑浊的河水中诡异地亮了最后一下,猩红的光芒在水下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区域,如同垂死野兽的眼睛不甘地眨了最后一下,随即彻底熄灭,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水面上只剩下一圈圈剧烈扩散的涟漪,以及不断翻滚上来的油腻气泡。
唯一一辆因位置稍后而得以刹停的黑色轿车,目睹了前面两辆车的惨烈下场。
惊魂未定的司机猛打方向盘,想要逃离这地狱般的断口。
然而,堤坝顶部这条狭窄单行道的S形弯道,在仓惶和恐惧之下,成了一个完美的绞索。
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疯狂甩尾。
失控。
彻底失控!
它如同一头发疯的巨兽,横着扫了出去。
车身侧面狠狠撞向堤坝边缘加固河岸的巨大混凝土石墩。
“哐——轰!!!!”
撞击声沉闷而恐怖。
石墩岿然不动,轿车的前半截车身却瞬间向内塌陷、扭曲、折叠。
引擎舱内的零件在巨大压力下崩碎四射。
紧接着,一团炽烈无比、裹挟着浓烟的火球猛地从炸裂的车头位置爆裂开来。
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夜空,瞬间吞噬了大半个车身。被撕裂的玻璃在高温和冲击波侵蚀之后化为晶莹的粉末,在火光中漫天飞扬。
滚滚黑烟如同魔鬼的旗帜,升腾而起!
炽热的火光撕裂了周围的黑暗,将堤坝、扭曲的车骸、还有远处樊仁那辆刚刚稳住车身的摩托车,都镀上了一层跳跃的、不祥的红光。
浓烟带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汽油味,被寒风席卷着,狠狠灌入樊仁和方柔的头盔缝隙里。
那股味道,混杂着金属烧融的恶臭,是死亡最直接的宣告。
樊仁缓缓将摩托的速度降了下来,最终停在堤坝路一处远离火光、相对昏暗的路边。
引擎依旧在低吼,排气管喷吐着白色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死寂,如同厚重的裹尸布,沉甸甸地覆盖下来。
只有身后远处河堤上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还在发出噼啪的爆裂声,以及引擎燃烧时如同垂死喘息般的呜咽。
那跳跃的火光,像一个诡异的灯塔,映照着周围的一切,也将樊仁紧绷的侧脸轮廓勾勒得分外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