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燕推开家门时,林冒烟正趴在小桌子上,聚精会神地画着什么。
温暖的灯光下,她小小的身子,肉嘟嘟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那副认真的模样,像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小艺术家。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米牙。
“小姑,你回来啦!”
周玉兰正在客厅里织毛衣,看到林小燕,连忙问道:“小燕,吃饭了没?锅里还给你留着菜呢。”
“妈,我吃过了。”
林小燕换了鞋,径直走到林冒烟身边。
她看到,林冒烟画的不是别的,正是一群摇摇摆摆的黄色小鸭子。
画得歪歪扭扭,却充满了童趣。
“冒烟,画小鸭子呢?”林小燕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嗯!”林冒烟举起自己的画作,一脸得意。
“小姑你看,这是我们的樱桃谷鸭!等它们长大了,就能变成好吃的烤鸭啦!”
林小燕看着侄女天真烂漫的笑脸,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就是这样一个画着小鸭子的孩子,在几个小时前,被一位手握实权的县长,尊称为老师。
她清了清嗓子,蹲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缓一些。
“冒烟,小姑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呀?”
“刚才,清河县的高县长,给我打电话了。”
“高叔叔?”林冒烟的大眼睛眨了眨。
“对,就是高建民叔叔。”林小燕组织着语言。
“他说,他今天去看了我们在清河县的加盟村和超市,他觉得……我们做得非常好。”
“那当然啦!我们福娃合作社是最棒的!”林冒烟一脸理所当然。
“然后呢?”
“然后……他说,他想见一见我们合作社的总社长。”
林小燕紧紧盯着林冒烟的眼睛,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波澜。
然而,林冒烟的反应,却平静得出乎她的意料。
“哦,他想见我呀。”
她点了点头,就像在听一件“今天天气很好”之类的小事。
“那你就让他来呗。”
“啊?”
林小燕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术,比如“你愿不愿意见呀”,“要不要准备一下呀”,全都被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给堵了回去。
一旁的周玉兰,却听出了不寻常。
她停下了手里的毛衣针,惊讶地问道:“小燕,你刚才说啥?清河县的县长,要来见咱们家冒烟?”
她的声音有点大,把里屋的林建国和林远山都给惊动了。
林建国从屋里走出来,紧张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小燕只好把事情的经过,又简单地说了一遍。
这一下,客厅里可炸开了锅。
“我的天爷!县长要亲自上咱们家来?”
周玉兰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这……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啊!不行,我得赶紧把屋里屋外都打扫一遍!被褥也得换新的!”
林建国则是又惊又喜,搓着手,局促不安。
“县长来……我们……我们该说点啥呀?会不会说错话?”
只有林远山,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点燃了旱烟,吧嗒吧嗒地抽着。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亮光。
看着家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林冒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爷爷,奶奶,爸爸,你们不要紧张嘛。高叔叔就是来我们家串个门,看看我们的村子而已。”
她这话说得轻松,可听在大人耳朵里,分量却千钧重。
那可不是普通人串门,那是一县之长!
林小燕看着林冒烟,问道:“冒烟,那你的意思,是同意他来了?”
“嗯,同意呀。”林冒烟歪着小脑袋。
“他想来,是好事。说明我们的清河县计划,第一步非常成功,已经把他彻底征服了。”
“他现在心里,肯定充满了好奇和敬佩。这个时候让他来,能让他对我们的信心,更加坚定!”
林小燕听得连连点头,这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那……我们怎么回复他?什么时候让他来?”
林冒烟想了想,伸出肉乎乎的手指。
“就这周末吧。你现在就给高叔叔打电话,告诉他,我们欢迎他的到来。”
“现在打?”林小燕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九点了。
“对,现在就打。”林冒烟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他现在肯定也在等我们的电话,睡不着觉呢。早点告诉他,让他也睡个好觉。”
林小燕不再犹豫,走到电话旁。
电话很快接通,她将林冒烟的意思转达给了高建民。
电话那头的高建民,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喜悦。
就在林小燕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林冒烟突然跑了过来,踮起脚尖,奶声奶气地说道:“小姑,让我跟高叔叔说两句。”
林小燕愣了一下,随即把话筒递给了她。
林冒烟接过比她小脸还大的话筒,清了清嗓子。
“喂?是高叔叔吗?”
稚嫩的,软糯的童音,通过电流,清晰地传到了高建民的耳朵里。
高建民握着话筒的手,猛地一紧。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我……我是高建民。你是……”
“我是林冒烟呀。”
电话那头传来咯咯的笑声。
“高叔叔,我听小姑说,你想来我们下溪村玩?”
“对,对!我想去拜访你,林总社长!”
高建民下意识地用上了敬语。
“哎呀,不要叫我总社长啦,叫我冒烟就好了。”
林冒烟的声音,天真无邪。
“高叔叔,我们村很好玩的。有大大的猪,有高高的牛,还有暖暖的鱼塘。”
“周六你来吧,我带你好好参观一下我们的村子。”
“好,好!冒烟,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周六一定到!”
高建民激动地说道。
“嗯!那就这样啦,高叔叔再见!我要去睡觉觉了!”
说完,林冒烟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她把话筒塞回林小燕手里,打了个秀气的小哈欠。
“小姑,我困了,你跟张琪姐姐也早点休息吧。”
她转过身,迈着小短腿,回自己的房间去了,留下客厅里一群目瞪口呆的大人。
林小燕握着还带着余温的话筒,和林建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哭笑不得。
一个县长翘首以盼的约见,在她这里,就跟约小朋友周末去公园玩一样简单。
挂掉电话的高建民,却在办公室里,激动地来回踱步。
那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那种天真与成熟的诡异结合,让他对这次下溪村之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第二天,林小燕从周玉兰的唠叨声中醒来。
“哎哟,我的天,都什么时候了还睡!快起来,今天要把家里所有的玻璃都擦一遍!”
“建国,你快去把院子里的柴火堆挪一挪,别挡着路!”
整个林家,都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林冒烟看着奶奶忙碌的身影,跑到她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
“奶奶,你不要这么辛苦嘛。高叔叔又不是来检查卫生的。”
她仰起小脸,笑嘻嘻地说道:“我们要给他看的,可不是我们家有多干净。”
周玉兰停下手里的抹布,疑惑地看着她。
“不看这个,那看啥?”
林冒烟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奶奶,你等着瞧吧。周六,我要给高叔叔,看一个我们下溪村的冬天里,最大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