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整个听风阁,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了场中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上。
秦渊那两根看似寻常的手指,就像是神话传说中镇压一切的神铁,轻描淡写地夹住了苏悦那蕴含着“汐水灵体”与“碧波功八层”全部威能的剑尖。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对撞,没有气浪翻滚的骇人声势。
只有一种云淡风轻的写意,和一种令人绝望的碾压。
苏悦的脸,一瞬间血色尽褪。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地涌向手中的软剑,试图挣脱那两根手指的束缚。
然而,这些灵力在接触到对方指尖的刹那,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方的身体,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轻易地吞噬了她所有的力量。
这已经不是技巧的差距,更不是力量的差距。
这是生命层次的差距!
就像溪流永远无法撼动大海,萤火永远无法与皓月争辉。
“这……怎么可能……”
苏悦失神地呢喃着,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她不甘心!
“啊!”
苏悦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她猛地松开握剑的右手,左手掐出一个繁复的法诀,狠狠拍在自己的丹田之上。
“汐水化形,碧波怒涛!”
这是她压箱底的搏命之术,以燃烧部分灵体本源为代价,瞬间爆发出远超自身极限的力量。
“轰!”
一股比刚才强大数倍的蓝色灵力洪流从她体内爆发出来,不再通过长剑,而是直接化作一道汹涌澎湃的巨浪,朝着近在咫尺的秦渊当头拍下!
这巨浪之中,水声滔滔,仿佛真的引来了一条天河之水,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让周围的空气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阁楼内的桌椅被这股气势一冲,纷纷向后滑去,一些修为较低的弟子更是被压迫得连连后退,脸色发白。
“不好!”
陈长老面色一变,刚要出手阻止,却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面对这几乎能将一座小山拍碎的惊涛骇浪,秦渊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波澜。
他夹着剑尖的右手未动,只是缓缓抬起了左手。
没有惊世骇俗的动作,也没有催动任何功法。
他就那样平平伸出手掌,迎向了那道汹涌的巨浪。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又一次变慢了。
在所有人紧张到窒息的目光中,秦渊的手掌,与那道蓝色的巨浪,轻轻地触碰在了一起。
没有想象中的惊天爆炸。
没有预料中的灵力狂潮。
那道足以让任何凝气境修士骇然色变的碧波怒涛,在接触到秦渊掌心的瞬间,就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又无限延伸的堤坝。
汹涌的浪头,瞬间凝固。
奔腾的水流,戛然而止。
然后,在苏悦那双写满了惊骇与绝望的眼眸中,那道由她燃烧本源换来的巨浪,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与秦渊手掌接触的地方开始,一寸寸地……消散。
不是被击溃,不是被蒸发,而是就那样凭空消散,化作了最精纯、最原始的天地灵气,逸散在空气之中。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却比任何惊天动地的碰撞,都更具震撼力!
这是何等恐怖的掌控力?
这已经不是在“战斗”,而是在“抹除”!
秦渊看着眼前俏脸煞白,身体摇摇欲坠的苏悦,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那不是怜悯,也不是嘲讽,而是一种淡淡的怅然。
他夹着剑尖的右手,两指微微一错。
“铮——”
一声哀鸣。
那柄品阶不凡的水蓝软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从中断裂开来。
半截剑尖,还被秦渊夹在指间。
另外半截断剑,带着苏悦最后的骄傲,“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噗——”
本命法器被毁,心神牵引之下,苏悦再也压抑不住伤势,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去。
一只手,及时地扶住了她的肩膀,让她没有摔倒在地。
是秦渊。
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左手扶着她,右手松开了那半截剑尖,任其化作点点灵光消散。
“你的剑,很执着。”
秦渊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情绪,平静地在她耳边响起。
“执着是好事,但莫要让它变成你的枷锁。”
说完,他松开了手,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
苏悦怔怔地站在原地,鲜血顺着嘴角滑落,滴落在她淡蓝色的裙摆上,像一朵朵凄美的梅花。
枷锁……
是啊,枷锁。
一直以来,她都将自己的天赋,自己的灵体,自己的骄傲,当成了前进的动力。
可不知从何时起,这些东西也变成了束缚她的枷锁。
她骄傲于自己的天赋,所以看不起曾经的“凡体”秦渊。
她执着于自己的选择,所以哪怕心中有过动摇,也绝不肯回头。
她以为自己是在追求成道,斩断凡尘。
可到头来,她斩断的,恰恰是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一颗纯粹的,能正视自己,正视他人的道心。
是她,亲手将那个曾经愿意在后山陪她练剑一整天,将所有采来的灵果都让给她吃的少年,推得越来越远。
而今天,这个少年,用一种她无法理解,也无法企及的方式,为她敲碎了这副名为“骄傲”的枷锁。
虽然过程很痛,痛彻心扉。
但当枷锁破碎的那一刻,她却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原来,放下,是这种感觉。
原来,承认自己的错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原来,他已经……走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苏悦缓缓抬起头,看向秦渊。
她的眼中,没有了先前的决绝与疯狂,也没有了失败后的怨毒与不甘。
那双清亮的眸子,此刻像是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清澈,明净。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秦渊,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拜的是恩断义绝,从此两清。
这一躬,拜的是点醒之恩,再造之德。
这一躬,拜的是……她逝去的,天真而又愚蠢的青春。
直起身时,她整个人的气质,都仿佛发生了某种蜕变。
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还在,但却多了一丝洗尽铅华的沉静与通透。
“多谢……秦师兄指点。”
她轻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这一声“秦师兄”,叫得心悦诚服,再无芥蒂。
全场依旧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场虎头蛇尾,却又惊心动魄的对决震撼得无以复加。
李云浩靠在柱子上,看着气质大变的苏悦,又看了看云淡风轻的秦渊,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到极点的笑容。
他终于明白了。
他输的,从来都不是实力。
是格局,是眼界,是道心。
秦渊那番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空洞大道理,而是他真真正正,身体力行在贯彻的道!
“我……我们……究竟错过了什么……”
一名苏家的弟子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章小飞张着嘴,半天都合不拢,他捅了捅身旁的章倩茹:“姐,我……我是不是在做梦?这也太……太玄幻了吧?”
章倩茹没有回答他,她的一双美眸中,异彩连连,那个青衫负手的身影,在她心中,已经与传说中的上古剑仙,缓缓重合。
主位上,陈长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看着秦渊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看一个晚辈,而是像在看一个同辈论交的道友。
他抚掌大笑,声音中充满了快慰:“好!好一个‘一指断水’!好一个‘道心新生’!秦渊,你今日不仅是立威,更是论道!老夫,受教了!”
这一场闹剧般的同乡会,至此,终于落下了帷幕。
秦渊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他平静地转身,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拦他的脚步。
他一步一步,向着听风阁外走去。
当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一道急促的破空声,忽然从远方的天际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