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猎猎,吹得桅杆上的“刘”字大旗哗哗作响。
刘体纯站在船头,双手紧紧抓住栏杆,努力适应着脚下这庞然大物随波起伏的节奏。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乘坐海船,这种与战马截然不同的颠簸感,让他这个沙场老将也感到些许不适。
“将军,进舱休息吧?”亲兵关切地问道,自己的脸色却也有些发青。
刘体纯摇了摇头,目光扫过甲板。曾经在陆地上生龙活虎的沧州军士兵们,此刻大多东倒西歪地靠在船舷边,面色惨白,呕吐声此起彼伏。
海腥味混合着酸臭味在空气中弥漫,令人作呕。
“想不到我沧州健儿,竟被这茫茫大海难住了。”刘体纯苦笑着自言自语。
五日前从海州启航时,他们尚是陆上猛虎,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唯有那些常年跟随郑家船队的水手们,依旧在桅杆和缆绳间灵活穿梭,如履平地。
郑森从船楼走下,看到这番景象,微微一笑道:“刘将军不必忧心,初次航海者大多如此。再过两日便能适应。”
刘体纯望向这位年轻的郑家公子,心中疑惑更深。
郑芝龙坐拥二十万雄兵、三千战船,雄霸南海东海,更是拥立了隆武朝廷,为何对清军却一枪不放?
若是郑家水师全力北上,与沧州军水陆并进,何愁清军不破?
“郑公子,”刘体纯忍不住问道:“令尊雄才大略,为何......”
郑森似乎猜到他要问什么,笑容微敛,望向南方说道:“家父有家父的考量。海上生意,讲究的是权衡利弊。”
说话间,前方水域逐渐开阔,江海交汇处的浊浪翻涌不息。
“将军,已到长江口。”施琅从舵室走出,声音平静无波。
郑森正色道:“刘将军,就此别过。接下来的水路,就交给将军了。”
他示意水手放下小艇,临行前又补充道:“施参议熟知水道,可助将军一臂之力。”
望着郑森乘小艇返回后续船只,刘体纯明白,这是郑家避免直接参战的安排。
他转身看向施琅,这个面色冷峻的海上名将。
“施将军,”刘体纯拱手道:“刘某陆战尚可,水战却是外行。今日特请将军为临时参议,全权指挥水战,望勿推辞。”
施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平静,沉声道:“末将遵命。”
号角声中,船队变换阵型,二十余艘战船排成锋矢阵型,驶入长江口。
刘体纯的座船升起巨大的“刘”字帅旗,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进入长江不久,前方侦察小船发来信号:发现清军运粮船队!
“传令:各船准备火器,听号令齐射!”施琅的声音沉稳有力。
刘体纯站在船楼高处,只见远处江面上,十余艘清军运输船正顺流而下,船上的清兵显然没有料到会在此遭遇敌舰。
“将军有令,左翼包抄,右翼迂回!”传令兵挥舞旗语。
沧州军船队迅速展开,如一把利剪向清军船队夹去。
清军这才反应过来,慌乱地调转船头,试图组成防御阵型。
“放!”
施琅一声令下,船侧的火炮齐声怒吼,炮弹呼啸着划过江面,在清军船只周围激起冲天水柱。有一发炮弹直接命中一艘运粮船,木屑纷飞中,那船开始倾斜。
“火铳手准备!”各船船长高声下令。
随着距离拉近,船上的火铳手们纷纷开火,铅弹如雨点般洒向清军甲板。清兵惨叫着倒下,有的跳入江中逃生。
刘体纯看得心惊。这水战与陆战截然不同,船只的机动、水流的利用、火器的配合,都有独特的章法。他暗自庆幸请施琅指挥的决定。
“将军,敌船试图靠岸逃跑!”观察哨报告。
施琅冷笑一声说:“想走?没那么容易!传令,快船拦截,决不能放走一艘!”
四艘轻捷的快船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迅速截住清军退路。
一场接舷战随即展开,沧州军士兵虽然晕船,但一旦接敌,陆战的勇猛立刻显现出来。他们跃上敌船,刀光闪处,清兵纷纷倒地。
半个时辰后,江面上漂浮着残骸和尸体,十余艘清军运输船全部被俘或击沉。
“清点战果,救治伤员,迅速撤离!”施琅连续下令,丝毫不给清军反应时间。
刘体纯走近施琅,由衷赞道:“施将军用兵如神,刘某佩服。”
施琅微微躬身道:“将军过奖。此战清军必会报复,我们需尽快进入支流隐蔽。”
果然,次日清晨,下游出现大量清军战船,显然是前来搜剿的。
施琅指挥船队巧妙地利用江心洲和芦苇荡隐蔽,避开了清军主力的搜索。
接下来的几日,刘体纯船队如幽灵般在长江水道上出没,专门袭击清军的补给线。
施琅的指挥艺术令人叹为观止,他总能找到清军防守的薄弱环节,一击即退,绝不停留。
这是施琅揣了一个小心思,不与清军正面决战。这样,即使以后郑芝龙追责,也好交待。
刘体纯却渐渐地看出门道,大致明白了施琅的心里所想。
这一系列袭击,终于引起了清军高层的注意。扬州城下的清军副将济尔哈郎接到急报,气得暴跳如雷:
“刘体纯!又是这个刘体纯!他什么时候学会水战了?”
而此时的刘体纯,正站在船头,脑海里计划下一步行动,他不能任由施琅这样浪费时间,扬州城十万火急,必须救援。长江的波涛声中,一个新的作战计划正在酝酿。
他要借助郑芝龙的水师,解除扬州之围,救下史可法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