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可平息眼前风波，集中精力查明真相；二来，也可将布芙置于相对安全的位置，免其在前线奋战，还要担忧背后冷箭。
这，或许是目前代价最小的选择。”
太子蹙着小小的眉头，思索了片刻，说道：
“父皇的意思儿臣有些明白了，就像下棋，有时弃一子是为了全局的胜利。
可是，这样对忠勇伯，是否太不公平了？她正在前线为国征战。”
永泰帝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无奈，轻轻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语气渐渐坚定起来，：
“是啊，不公平。
但对帝王而言，很多时候难以两全，朕希望布芙能理解，也希望这只是暂时的。
待风波稍平，真相大白，朕必会还她公道，予她应得的荣耀。
这天下，终究需要依仗真正的忠臣良将。
皇儿，你要记住，为君者，既要有识人之明，更要有护臣之智，有时，暂时的隐忍，是为了更长远的守护。”
太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父亲的话记在心里。
永泰帝知道，这个决定依然艰难，依然可能会寒了部分将士的心，但在项太傅生命垂危、朝野舆论几乎一边倒的巨大压力下，这似乎成了唯一能暂时稳住局面的办法。
他终究是人君，需对江山社稷的稳定负责。
次日一早，一封皇帝亲笔书信，快马加鞭送往三门关。
吴老将军前脚刚到三门关，皇帝亲笔信后脚也到了。
陆文铮得知吴老将军风尘仆仆赶来，就是为了亲口告知布芙的身世，也是一阵唏嘘。
谁能想到布芙竟然流着一半西兀的血，他原本还以为只是流言，后来听说朝阳公主怒闯朝堂，坐实了此事，他才勉强相信。
替布芙担忧，怕流言影响了她的前程；也替皇帝担忧，怕流言影响了他的决策。
戴遇、陈将军、还有程医正，忽然见到京城来的吴老将军，倍感亲切，围着他嘘寒问暖，问东问西，打探京城近况。
尤其是跟布芙相关的，因为，他们也同样担心着布芙。
一个传信兵飞速跑来，手举一封皇帝亲笔信呈给陆文铮，众人停止叙话，齐齐望向陆文铮。
陆文铮拿过书信，愣了一下，这封信不是以朝廷名义发的加急军报，而是皇帝以个人名义写给他和布芙的私信。
陆文铮疑惑的拆开信件，里面是皇帝以师兄的名义写给师弟和师妹的，把京都学子春闱后三次谏言的事大概说了一遍，说项太傅病危，思念小师妹，让小师妹速速回京，见老师最后一面，并让陆文铮妥善安排好平川前线。
这信，皇帝写的可太妙了！
陆文铮将那张薄薄的信纸轻轻放在案上，推向对面的吴老将军。
戴遇、陈将军、程医正等人屏息凝神，目光都聚焦在那张承载着帝王心思的信笺上。
吴老将军几乎是抢过去，看完信，吴老将军更急了，他走的时候棋搭子还好好的呢，这才几天时间，就被那群蠢货气病了，不行，他得赶快见大孙女，赶快返京。
陆文铮让吴老将军就在三门关等，他去换布芙，戴遇和陈将军的支援任务也完成了，就一同回京。
尤其是戴遇，他也是项太傅的弟子，他也担心老师的病情，他也想见恩师最后一面。
而程医正认命的继续留在陆文铮身边，嘟嘟囔囔一路。
“好不容易给你调理的好一点，又得赶路，又得打仗，北焰军没人了吗？非得你一个元帅亲自上啊？！”
陆文铮这一个多月，也被程医正嘟囔怕了，求饶一样回了一句：
“我带了右将军李丘，到了之后，我只动脑不动武，遵医嘱的。”
布芙听到项太傅病危的消息，整个人都是懵的，既然陆帅亲自坐镇，她也没啥不放心的，她现在不放心的是项老头，收拾行李就要回京。
还不等陆文铮告诉布芙吴老将军在三门关等她，她已经带着大白和小黑出发了。
出发前，萧染扔给布芙一句话：“阿布，长公主还欠你一个承诺，莫要忘了，遇到难处就去讨要。”
布芙脆生生回了句：“知道了！”
陆文铮没听明白萧染这句话的意思。
眼看布芙的马要跑远了，只来的及匆匆嘱咐一句：“师兄用心良苦，他在护着你，一切皆可转圜。”
布芙同样脆生生回了句：“知道了！”
陆文铮也不知道布芙听没听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平川城，联军如何继续围困西兀帝，暂且不提，只说布芙三人快马加鞭到了三门关。
“吴祖父？！”
布芙没想到吴老将军会在三门关，还是特意等她，心里还埋怨陆文铮为啥没跟她提一嘴。
吴老将军自动屏蔽了“吴祖父”三个字里的“吴”，这声祖父叫的他激动万分，她可以不认爹，但得认他这个祖父啊。
吴老将军屏退了左右，其他人也各自找借口离开，屋子里只余下祖孙两个。
吴老将军没有坐在主位，而是拉过一张矮凳，坐在布芙对面，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此刻有些颤抖地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他望着眼前这个英气十足的姑娘，依稀能看到自己儿子年轻时的轮廓，心中百感交集，话未出口，先重重叹了口气。
吴老将军的声音带着久经沙场的沙哑，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丫头啊，老夫特意到三门关来，是想亲口告诉你，你的身世。
你或许从最近的传言中早已知道，吴伯庸，他是你的生父，我是你的亲祖父。”
布芙站得笔直，面色平静，只放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紧。
“是，我知道。”
她的声音清亮，没有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定南侯，权势滔天，我这样的小人物，能与他有血脉牵连，已是天大的‘荣幸’。”
吴老将军闭了闭眼，脸上深刻的皱纹里嵌满了痛楚：
“不，你不知道全部。
你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也不知道你娘珍珠，她为你付出了什么。”
他缓缓讲述起来，从荒城之战，到百杏村的相遇，再到那个端午节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