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任明远觉得这个电话不能打。可中午分明应承了大水……此事确实棘手。
回到经开区，他立刻与上官艳紧急碰头，将下午的变故和北京专家的意见和盘托出。
上官艳听完，果断道：“书记，这电话您绝不能打！中午刚说不停产，不到四小时又改口必须停酸洗磷化线？这……让您这位副市长以后如何面对大水？”
任明远眉头紧锁，同样深感为难。
上官艳凝思片刻，眼中闪过决然：“书记，这事交给我吧。恶人我来当。我打算先通知酸洗磷化线停产，然后亲自跑一趟温州。我们分头行动，您全力协调北京专家，咱们和时间赛跑，尽量把宏海集团的损失压到最低！”
“这……让你做恶人，实在……”任明远望着这位正直果敢的搭档，心中满是愧疚。
“只能如此了。您是经开区一把手，万一我这头不行，您这儿还能斡旋。我想去找阿美，她见识广、明事理，一定能理解我们的苦衷！”上官艳语气坚定。
“好！那就分头行动！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任明远不再犹豫。
“我现在就联系阿美，她在温州的话，我立刻出发！现在是下午四点，最晚十一点能到！”上官艳边说边拨通了阿美的电话。
“阿美妹妹，你和大水董事长都在温州吗？”
“上官主任，您好！我们在温州，您有什么指示？”
“我现在去你那里，你先别告诉大水，我们俩先碰个头，有急事商量。具体路上我再跟你说。”
“好的，上官姐，我等您！”
任明远叮嘱：“路上注意安全！我这边马上联系北京专家和市环保局，随时向你反馈进展。”
上官艳雷厉风行，带上董恩即刻启程。
任明远迅速联系北京专家，要求组织涵盖相关专业的五名专家次日务必抵达原南。确定后，又与市环保局局长刘令海敲定，后天上午在经开区召开专家论证会。
车上，上官艳先给宏海集团原南公司的刘小海打了电话，语气不容置疑地传达了市环保局的停产指令。面对刘小海的解释，她严厉道：“此事不容商量！”紧接着，她致电经开区环保局长王德华，责令他立即赶赴宏海现场，督促酸洗磷化线停产，并特意交代：“只督促，少说话。”
一切安排妥当，上官艳开始等待任明远的消息。车行至浙江境内，任明远的电话来了，告知北京专家已协调好，与市环保局的专家讨论会时间也已确定。上官艳这才拨通了阿美的电话，将市环保局突击检查、下达停产整治通知、市局的意见、任明远副市长亲自协调的过程以及北京专家的建议，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告诉了阿美。阿美静静听着，期间上官艳的手机屏幕上多次跳出大水的来电显示，她都未中断与阿美的通话。她特别强调了任明远协调北京专家前来讨论的最终意见和时间。阿美全程没有打断，直到上官艳说完。末了，她只轻声说了一句：“上官姐，您叫司机开慢点，路上千万注意安全。不管多晚，我都等您！”
结束与阿美的通话，看到大水的四个未接来电，上官艳回拨过去。电话那头，大水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这到底为什么？中午任市长不是说好了不停吗？怎么上官主任你通知停？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上官艳深吸一口气。以大水的性格，此刻他绝难听进她方才对阿美说的那番道理。她只能稳住语气：“程董事长，我理解您的心情。任市长和我都在全力协调处理这件事。我现在正赶往温州您公司，明天我们当面细谈，好吗？” 大水虽愤懑，也只得暂时作罢。
途中，上官艳又通过王德华详细了解了废水处理站与蒸发结晶技术的专业知识、投资概算。问清楚后，她再次将这些关键信息反馈给了阿美。
董恩在一旁，望着上官主任一路电话不断、运筹帷幄的身影，内心充满敬佩。他一言未发，只是默默地将上官主任另一个备用手机的电池插在充电宝上充电。
一路飞驰，顾不上吃饭。晚上十点四十五分，车终于抵达宏海集团总部。
阿美果然独自一人站在门口等候。她将上官艳三人引入集团接待中心，桌上早已备好了温热的宵夜。上官艳惊讶道：“阿美，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吃饭？”
阿美莞尔一笑：“上官姐的工作责任心，跟任大哥是一模一样的呀！”
简单用过宵夜，司机被安排去休息。上官艳、董恩与阿美在房间开始了关键商谈。
上官艳诚恳地说：“阿美，请你谅解我先找你沟通。大水哥现在情绪激动，我不想让他加深误会。现在，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阿美理解地点点头，抿了口茶：“上官姐，路上您说的情况我都听明白了。我的意见是，就按北京专家的方案办！一来投资比建废水处理站省很多，二来真能做到零排放。”她顿了顿，眼神变得睿智而冷静，“而且，这次事情未必是坏事。它暴露了我们管理上对环保的轻视，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正好是个补救和提升的机会。把酸洗磷化线彻底完善提升，然后严格按照环保局的意见，该整改的整改，该补办的手续全部办齐，不留任何后遗症。大水那边，交给我去沟通。他啊，有时候对政府的难处和长远考量，理解得还不够深。”
阿美这番条理清晰、顾全大局的话语，如同一阵清风，吹散了上官艳心头积压了一整天的沉重与疲惫。这一路的奔波操劳，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值得。她由衷地赞叹眼前这位聪慧干练、思路清晰的女子：“妹妹，太感谢你的理解了！这事就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阿美连忙摆手，“上官姐，你和任哥才真正辛苦！为了我们企业的事，让你们如此劳心费神，奔波到深夜，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千万别这么说。”上官艳握住阿美的手，“任市长这次是真的急了，你几时见过当市长的去‘求’下面的局长？如果你们夫妻俩沟通顺利，我们明天一起回原南。后天专家讨论会一结束，立刻着手对酸洗磷化线进行提升改造。我想，全力以赴的话，两周应该足够了！”
“放心，上官姐！”阿美语气坚定，“任市长的为人，我和大水心里都清楚。你们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见！”
阿美告辞离开。上官艳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大定。
夜深，家中。
时针已过午夜十二点。客厅里，大水仍愁眉紧锁，在沙发前来回踱步，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阿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还没睡？”大水声音沙哑，带着疲惫和烦闷。
“在等你，也等上官姐的消息。”阿美柔声道，挨着他坐下，将上官艳连夜驱车赶来、路上详述的所有情况、任明远的全力斡旋、北京专家的专业判断，以及最终的解决方案，条分缕析、清清楚楚地向大水复述了一遍。
大水听着，脸上的惊愕越来越浓。当听到任明远为了他的事去“求”局长，上官艳不顾辛劳星夜兼程，尤其听到阿美对问题症结的精准剖析、对改造方案的清晰判断、对“坏事变好事”的深刻见解时，他心中的坚冰彻底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懊悔和强烈的震撼。
“我……我竟以为……”大水的声音哽住了，他猛地转身，一把将阿美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阿美！我的好阿美！”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后怕，“我何德何能，这辈子能娶到你这样又漂亮、又聪明、遇事比我看得清百倍、还总能稳住大局的贤内助！更难得的是，还有任明远、上官艳这样的贵人，为我们的事如此尽心竭力，甚至不惜委屈自己！我程大水……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他的吻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浓烈的感激，如雨点般落在阿美的额角、眉眼、脸颊。阿美依偎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眼中却闪烁着狡黠而温柔的光芒。
“傻瓜，”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了点大水的鼻尖，声音娇柔婉转，带着一丝甜蜜的嗔怪，“也许……这都是我前生欠了你的债呢。”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化作一个撩人心弦的暗示。
大水闻言，心头滚烫，所有的烦忧和焦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对怀中人的无限爱怜与珍视。他不再言语，只用更深、更缠绵的吻回应着妻子的柔情蜜意，双臂收得更紧。客厅柔和的灯光映照着两人紧密相拥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浓情。他拦腰抱起阿美，脚步坚定而温柔地向卧室走去，门扉轻掩，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只余下属于他们的、亟待倾诉的温存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