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趁着雨还没来,两人钻进马车。
郭妡枕着裴玄止的肩,“县主疼妾,几回赏下难得一见的珍品,妾真是受宠若惊。不过妾观县主身子欠佳,西南虽气候温润利于调养身体,但也需要上好的药材辅助。正巧妾知道有家药铺,掌柜的收藏着一株两百年野山参,妾想买来奉给县主,郎君陪妾去好不好?”
近些年,野外的资源还算丰富,特别是关外那种不毛之地,但因野山参的稀缺,以及采挖难度,两百年的大参,十分罕见,价格也很惊人。
倒不是说郡公府就买不起。
县主自己有俸禄,有封邑上的收入,还有田庄铺子的收益。
而裴玄止领着朝廷三份工资,府里还有一份月例,又积攒过战争财。
买几棵参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这东西实在可遇不可求,几年甚至十几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株,而挖出来的,大概率都搜罗进了皇宫。
现在这边陲小城里竟有着一株,裴玄止有些惊喜,“当真?”
“妾骗世子做什么?”郭妡一惊,坐起来,“先讲好,世子可不能抢,这是妾预备给县主的心意!”
裴玄止斜她一眼,“瞧你这心眼子,跟针尖似的,连我也防?”
“那可不,这东西难得一见,不值钱的,妾也拿不出手呀。”
裴玄止笑一声,“不抢,指路吧。”
大弘规模尚可的城市,大都仿照都城的规划建造,东边住达官显贵,西边住乡绅庶民,东市卖高端珠宝首饰、锦缎、药材、书画典籍等等奢侈品,西市则卖香料、牲畜、异族特产等。
马车驶进东市,直奔那家药材铺。
江川郡公府的家徽挂在马车一角,如同前世或的车牌号一般,停在门口就引来最高规格的接待。
这家药铺的掌柜本是关外人,躲仇家来的西南,背景一般,有裴玄止在,即便不舍也只能忍痛割爱。
但郭妡也没让他吃亏,商定价格五千贯,下午令护院送来。
掌柜的没多废话,换了个全新的锦缎盒子捧出来,恭敬交给郭妡。
郭妡温声谢过后,再不提其他要求,跟着裴玄止回府。
换过衣裳,径直去南院求见。
世萱堂里,县主其实已经等她半天了。
人顶不顶事,一件小事就能看出来。
郭氏放出去,一个时辰便打听了大堆的阴私,又有渠道与川州境内其他的大娘子交好。
郡公府多年未经营川州地界,就需要这样一个突破口,早日建立与川州土着的关系,打破洪仓宗等人的信息封锁。
等见到郭妡捧着礼盒而来,县主目光和煦。
再看见锦盒里手臂长的野山参,目测足有四五两重,全须全尾,品相好得罕见。
县主眼中的欢愉多了些真诚,并不推辞的收下。
“今日辛苦了,朱家大娘子的邀约,陈婆子与我说了,你既与山南土司有这番渊源,去贺寿也无不可,就当回家探亲了。只是,郡公府到底没收到正式请柬,你去就不便用郡公府的名号了。”
讲究身份地位的时代,不请自来是跌份儿的事儿。
尤其是郡公府,高门显贵,哪能去巴结一个小小土司。
郭妡明白这个道理,却没想到县主这么不讲究,才收了她的东西就说得出让她豁出自己面子去办事的话,真就白嫖。
可现在的她,类似于试用期,她不做就没机会出头转正,更没机会升职。
她花这五千贯也是如此,不惜金钱的讨好,足以证明她的诚心。
所以,她爽利不啰嗦的答应:“妾明白的,妾知道县主娘娘最疼妾,可妾还想多求个恩典,请县主允妾提前一日回家陪陪父母。”
县主笑说:“这自然没问题,你从前说你母亲也身子虚弱,恰好我有一支血灵芝,晚些令人送去你屋里,你带回去给你母亲补补身子。”
郭妡福身,笑容明媚,“妾多谢县主。”
将她爹打得浑身是伤,却给她娘拿一支补药,脸面上没半点歉意,异常都看不见,真像毫无隔阂的。
打一巴掌给颗枣嘛,如今的她不接也得接。
下午,五千贯运出去,县主正修一盆山樱,她不动声色的微微扬眉,吩咐挑一支大些的血灵芝送去。
连续两日接二连三的赏赐和召见,南院和羡秋院倒处得像婆媳融洽。
大户人家,风向转得最快。
下午起,各处仆婢见了郭妡就开始恭恭敬敬的见礼,再没人视而不见。
而羡秋院里表现的宠辱不惊,照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只是比往常多了些访客,郭妡对纪四娘等人防备归防备,也不会拒绝和她们来往。
毕竟她们也代表了大风向。
她巴不得这股风能给周云芝吹得晕头转向,省得她费那么多心思。
显然,随着“众叛亲离”,周云芝从云端慢慢走下来,反而脑子清醒了许多。
如今正立着贤良淑德的人设。
郭妡嗤笑一声,没管她那些,今日起,回家才是她第一要务。
夜里,小雨淋漓。
郭妡抱着软枕躺在床上,在郡公府中第一次露出明净如水的眼神。
她浅浅叹息,不知父亲的伤好了没有。
母亲那边……其实已经预料到了,老实的父亲很难瞒得住,只盼着母亲不要太激动悲伤。
哪怕为了她也要保重好自己,她马上就会回去!
到了回家前一日,郭妡特意找来颂芳。
毕竟一走两天,后院的事需要有人帮她看着,简单来说就是盯着周云芝和唐翘的动作。
这事儿给下面的丫头做不好,还得是能在后院自由行走的。
整个绮绣院里,颂芳是真正聪明的那个,性情也稳重,多日来羡秋院示好,郭妡愿意给她一次机会。
颂芳照例给她汇报了一遍唐翘的状态,依旧是那副模样,吓人得很。
只是她脸上的掌印就已经消退了,倒不必再担心被人看出不对。
后头,即便她有机会见到裴玄止,神色有所异样,也可推脱是差事没办好心有戚戚。
倒是周云芝,从前与她穿一条裤子的唐翘称病几日,她不曾来看一眼,倒真是凉薄得叫人放心。
做好交代和安排,次日一早,郭妡带着荷盈和华姝坐上马车回禹县。
县主说,这回不以郡公府的名义,就代表不会派其他人跟她一道。
但西南多山匪,为防她回乡途中出意外,还是派了两名护卫挂着家徽随行。
身处古代,随便去哪儿都是路途漫漫,车辆减震也差,加上劫道的多,能带的盘缠却也不多,出一趟远门像被索命一次。
幸好这趟是回家,不必带多少盘缠,只是被颠得七荤八素。
中午,一行人在禹县县城找了家酒楼对付一顿,顶多算填了把肚子。
禹县和江川县没法比,江川县在两江口,地扼剑州都督府治下两州三县水陆交通要道,城内有府兵五千。
世人都说那是个边陲小城,实际却是西南广袤地界上少有的富庶之城。
而禹县就很可怜了,人口仅十来万,其中一半还是山民。
因此禹县县城很小,仅有东西南北五条街,形成不了东西市,也没有很有名的馆子。
不怪郡公府的人一听她从禹县来,就觉得她是个穷酸泥腿子。
草草对付完,又跑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鱼嘴镇码头。
郭妡随意找了艘船,船工一眼就认出她,喜得手中船桨都掉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