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听见张婶喊“西边仓库冒烟了”，立刻抓起外衣就往外跑。她刚从办公室出来，脚还没踏出院门，就看见黑烟从西墙那边往上窜，一股焦糊味随风飘来。
她心一紧，几步冲到仓库门口。陆峥已经到了，正带着两个男工用铁锹铲土往墙角堆着的纸板上盖。那堆防潮纸板被昨夜漏进来的雨水泡过，又赶上雷击打中屋顶铁皮，溅下的火星引着了边角，火势不大，但烟特别浓。
“人呢？有没有伤着？”林晚问。
“没有。”陆峥抹了把脸上的灰，“发现得早，就是屋顶塌了一块。”
林晚点头，转身对跟来的女工说：“去拿喷壶，把周围都淋湿。”又扭头对陆峥，“你去村委借帆布，先搭个棚子挡雨，这天气说下就下。”
陆峥应了一声，蹽腿就走。林晚从空间取出一瓶防火涂层剂，蹲在地上给烧过的墙角刷了一遍。这是她之前攒下的应急物资，能防二次起火。她一边刷一边想，厂子刚发完工资，人心正稳，绝不能因为这点事乱了阵脚。
等她处理完回到院里，张婶正领着六个年轻人站在车间门口。其中一个女孩见她回来，赶紧迎上来：“林姐，这是我同学，我们来实习的。”
林晚认出是张婶的女儿，叫晓芸的那个。上次她设计商标的事，林晚悄悄塞了三十块钱在她书包里，没让任何人知道。
“你们来得不是时候。”林晚直说，“刚出了点事，厂区还在清理。”
“我们知道。”晓芸声音不大，但挺清楚，“我们不怕吃苦，就想学点真本事。”
林晚看了眼其他人。五个都是学生模样，穿着干净的衣服，有的还背着帆布包。这种时候愿意来乡下小厂实习，不容易。
“行。”她说，“先进去看看规矩。”
一行人跟着她进了加工车间。机器还在运转，工人们正在灌装辣条。林晚指着墙上新贴的《生产守则》说：“第一条，不准碰原料。第二条，不准私自尝成品。第三条，听安排，守时间。违反一条，当天清退。”
大家都点头。晓芸也在其中，低着头记笔记。
林晚安排她们先去清洗区帮忙晾瓶子。没想到才过了半个钟头，李婶急匆匆跑来说：“有人偷吃辣条粉！”
林晚脸色沉下来，快步走到配料间。两个实习生站在墙角，手里攥着空塑料袋，脸上发白。地上还有洒出来的红辣椒粉。
“谁开的袋子？”林晚问。
没人说话。
她扫了一圈，最后看向那个男生：“是你带头的？”
男生吞了口唾沫：“就……就尝了一点……”
“你知道这粉里有花椒、八角、十几种调料？吃多了胃疼拉肚子，你还敢随便动？”林晚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
这时，晓芸突然往前一步，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旧信封。她手有点抖，打开后倒出一叠零钱——全是毛票和一块的，整整齐齐，加起来有三十七块两毛。
“这是我上回设计商标，林姐给的钱。”她说，“我没花。我知道厂里每一分钱都不容易。今天这事，我带他们来的，我负责。”
全场静了。
林晚盯着那堆钱，心里猛地一震。她记得自己是偷偷塞进去的，连张婶都不知道。这孩子一直留着，当成一种承诺。
“你拿这个干什么？”她问。
“我想请大家吃饭。”晓芸抬起头，眼睛红了，“赔罪。也让他们记住，规矩不是摆着看的。”
林晚没说话。
过了几秒，她转向所有人：“今天的事，责任由张晓芸个人承担。她请全厂工人吃一顿午饭，从她未来实习补贴里扣。其他人写检讨，明天交。”
没人反对。几个工人反而小声议论：“人家小姑娘真懂事。”“比城里那些娃强多了。”
中午，晓芸带着五个同学去了镇上国营饭店。临走前，她特意回来找林晚签字请假。林晚看着她瘦小的背影走出厂门，忽然觉得这厂子不只是搞钱的地方，也能让人长大。
下午一点多，她们回来了。晓芸递上一张纸，是手写的检讨，背面还有六个人按的手印，写着“遵守纪律，绝不违规”。
林晚看完，没多说，只在实习名单上圈了晓芸的名字：“明天开始，你带一组人做试吃品控。”
晓芸愣住：“真的？我可以？”
“你能站出来担责任，就能管事。”林晚说，“别怕得罪人，该说就说。”
傍晚前，林晚坐在办公室写《实习生守则》。第一条写着：凡违规者，责任共担。但她没写罚款，也没写清退，而是加了一句：首次犯错，可由带队人代为承担后果，方式自定。
她刚放下笔，张婶拎着饭盒进来：“我家丫头请你吃饭，你不许推。”
“她请得起？”林晚笑。
“卖了两只老母鸡凑的。”张婶叹口气，“她说，这一顿饭，比念三年书都值。”
林晚没再推。她知道，有些成长，不是靠讲道理，而是靠一次站出来。
天快黑时，市职校的领导来了电话，说是下周要派人来看实习情况，谈长期合作的事。林晚记下时间，把邀请函摊在桌上。
窗外机器还在响，杀菌舱绿灯亮着，厂区一片平稳。她翻开新账本，在今日备注栏写下一行字：第一批实习生入厂，遇违规事件，已妥善处理。
她合上本子，抬头看向运输准备区。三轮车停在原地，车厢空着，等明天装货。陆峥站在车旁检查链条，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
林晚起身走出去，手里拿着刚打印好的实习协议。她走到陆峥身边，把文件递过去：“你帮我看看，这几条有没有问题。”
陆峥接过，低头看。他的手指粗，翻纸页时有点笨拙。看了一会儿，他说：“这条，说‘实习期间受伤自理’，不行。”
“为啥？”
“要是真摔了碰了，也不能不管。”他抬头，“咱厂不是那种地方。”
林晚笑了：“那就改，写成‘视情况提供医疗协助’。”
陆峥点头，把协议还给她。他没再说话，弯腰继续拧螺丝。林晚站在旁边，看着他后颈晒脱的皮，想起他昨夜发烧还非要上屋顶钉铁皮的样子。
她转身回办公室拿了个创可贴出来：“你脖子裂口子了。”
陆峥愣了一下，接过贴上。两人并排站着，都没动。
远处传来脚步声，晓芸抱着一摞表格跑过来：“林姐，这是今天的试吃记录，我都整理好了！”
林晚接过，翻开看了一眼：“数据标得挺清楚。”
“我以后每天都这样。”晓芸喘着气说，“我要当最好的品控员。”
林晚点点头，把表格夹进文件夹。她抬头看了看天，太阳还没落山，厂区灯火未亮。
她正要说话，突然听见运输区那边“哐”一声响。回头看去，是三轮车的电瓶箱盖掉了下来，电线裸露在外，冒着一点火花。
陆峥立刻冲过去断电。林晚快步跟上，手里还攥着那份实习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