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率领的骑兵队伍像一股铁流,沿着官道向北奔腾。连日疾驰,人马皆疲,战马的鬃毛被汗水与尘土黏结成绺,骑士们的铠甲上也覆满了干涸的泥浆。
凌云跨坐在战马上,身形虽因疲惫而微显佝偂,但脊梁始终挺得笔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穿透前方弥漫的烟尘,仿佛要望穿千山万水,直达那片正被匈奴铁蹄威胁的故土——朔方。
他紧握缰绳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心中那份对家园、对袍泽、对亲人的牵挂,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就在距离朔方仅剩三日路程的一片略显开阔的丘陵地带,后方蹄声如鼓,一匹来自鸡鹿塞的快马,驮着一名几乎脱力的信使,终于追上了这支风尘仆仆的队伍。
那信使嘴唇干裂,眼窝深陷,见到凌云的帅旗,几乎是滚鞍下马,用沙哑的嗓音高喊:“将军!北疆……鸡鹿塞军报!”
凌云的心猛地一提,几乎是抢步上前,一把接过那份被汗水浸透、边角磨损的军报。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微微颤抖的手指,迅速展开。
目光扫过那熟悉的字迹,当“郝昭将军死守鸡鹿塞”、“赵雨、黄舞蝶二将率援军抵达”、“阵斩匈奴挑衅之将”、“于夫罗已退兵二十里”、“关塞无恙”等字样逐一映入眼帘时,他周身那紧绷如弓弦的肌肉,瞬间松弛下来。
“好!好!好!” 凌云连道三声,一声比一声洪亮,一声比一声充满感情。
那紧锁了数日、如同刀刻般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一直紧抿的嘴角向上扬起,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带着难以言喻的欣慰,更带着为麾下将士感到的由衷自豪。
“郝伯道善守,果不负我重托!赵雨、黄舞蝶……这两个丫头,” 他语气中带着惊叹与激赏,“初临战阵,竟能如此果敢决断,扬我军威于塞外!好啊!她们没有辜负朔方的水土,没有辜负平日的汗水和我的期望!”
他猛地转身,对传令兵朗声道:“传令全军,就地休整半日!让弟兄们卸甲歇息,埋锅造饭,务必喂饱战马!朔方之危已暂解,我等可稍作喘息。然匈奴未远,狼心不死,各部不得松懈,随时准备开拔!”
命令如同春风般传遍队伍,顿时引来一片压抑已久的欢呼。
疲惫的骑兵们纷纷下马,有人直接仰面躺倒在草地上,有人忙着给心爱的战马饮水梳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轻松气氛。
凌云走到一旁,坐在一块被风沙打磨得光滑的大石上,遥望北方天际,仿佛能看到鸡鹿塞上飘扬的汉旗,以及那两位在战火中迅速蜕变的少女将领的身影。他心中感慨万千:“战火,果然是淬炼精钢最好的熔炉。”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洛阳皇宫,德阳殿内。
殿内金碧辉煌,熏香缭绕,文武百官分列两旁,气氛庄重而肃穆。戏志才一身风尘未洗的戎装,引领着同样甲胄在身的李进、张辽,押解着覆盖着白色麻布的张角、张梁尸首以及一众黄巾重要俘虏,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入大殿。
当那象征着黄巾之乱根源的贼首尸身被抬上殿时,原本寂静的朝堂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与议论。
端坐在九龙御座上的汉灵帝刘宏,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激动得猛地站起身,竟不顾礼仪,快步走下丹陛,来到尸首前,亲手掀开白布一角确认。
“哈哈哈!苍天有眼!祖宗庇佑!” 确认无误后,灵帝仰天大笑,声震殿宇,脸上因兴奋而泛起红光,“好!好!妖道张角,祸乱八州,荼毒生灵,今日终于伏诛!凌爱卿果然是我大汉栋梁!朔方四杰,名不虚传!”
他兴奋地搓着手,在御阶前来回踱步,目光灼灼地扫视着戏志才三人:“赏!必须要重重封赏!如此大功,当彪炳史册!凌云何在?朕要好好见见这位力挽狂澜的少年英雄,要亲自为他加官进爵!”
戏志才连忙出列,深深一躬,声音清晰而沉稳:“启禀陛下,凌总督接到北疆八百里加急,匈奴左贤王于夫罗大举入寇朔方、五原,边关告急,烽火连天。”
“总督心系国土百姓,已于广宗战事尘埃落定之刻,未及休整,便即刻率领麾下所有骑兵,星夜兼程,驰援北疆去了。未能面圣谢恩,实乃军情所迫,望陛下恕臣等未能劝阻之罪。”
“什么?已经回去了?” 灵帝脸上的兴奋瞬间被巨大的失望取代,他扼腕叹息,连连跺脚,“哎呀!可惜!可惜了啊!朕还想着能一睹朔方四杰之全貌,与凌云爱卿畅谈平叛方略……竟已归去……” 他对未能见到这位传奇的少年英雄感到无比遗憾。
然而,就在灵帝情绪激昂,准备不顾其他直接下达封赏旨意时,位列文官之首的太傅袁隗,手持玉笏,缓步出班。
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凌云总督平定黄巾,功高盖世,理当重赏,此乃朝廷法度,亦是激励将士之道。然,此刻他心系边关,急于归边抵御匈奴,亦是忠勇体国之举,赤诚可鉴。”
“老臣愚见,不若待其击退匈奴,班师凯旋之时,陛下再行召见,一并封赏。一则,可显陛下天恩浩荡,赏罚分明;二则,也可让凌云将军心无旁骛,专心御敌,不至因封赏俗务而分心他顾。此时若急下恩旨,路途遥远,旨意难达,若其已与匈奴接战,反扰其心神,恐为不美。”
这番话语听起来冠冕堂皇,处处为君分忧,为将考虑,实则暗藏机锋,意在拖延。袁隗老谋深算,深知若此刻让凌云携平黄巾之大功接受重赏,其声望将如日中天,再难遏制。
拖延,既能观察北疆战局变化(他们甚至暗自期望凌云在匈奴那里吃点亏),也为他们运作、打压预留了时间。戏志才、李进、张辽闻言,心中怒火暗生,但深知朝堂险恶,只能强行压下,面上不动声色。
更令人意外的是,一向以清流自居的司徒王允,此刻竟也手持玉笏,出列表态。
“陛下,袁太傅老成谋国,所言甚是在理。凌云将军年少英杰,正当磨砺锋芒之时。待其北击胡虏,再立新功,陛下届时再行封赏,功上加功,恩宠更隆,必能成为天下楷模,激励更多将士为国效命。”
王允心中自有盘算,他看中凌云潜力,欲将义女貂蝉许配,若此刻凌云在京城接受重赏,必成各方势力争夺焦点,联姻之事恐生变数。不如待其在北疆根基更稳,再行嫁女投资,更为稳妥。
袁家势大,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如今又有王允这位重量级人物附议,灵帝虽觉未能立刻奖赏功臣有些遗憾,但听二人说得头头是道,也觉得似乎颇有道理,那股急于封赏的热情便冷却了下来,暂时压下了立刻重赏凌云的念头。
于是,封赏的焦点,便落在了阵斩贼首的李进与张辽身上。
灵帝收敛心神,和颜悦色地望向两位年轻虎将:“李爱卿,张爱卿,你二人阵斩张角、张梁,立此不世奇功,乃此战首功!想要何等赏赐?是金银珠玉,还是良田美宅?但说无妨,朕无有不准!”
李进与张辽交换了一个眼神,按照事先与戏志才反复推演的策略,由更为沉稳持重的张辽上前一步,抱拳躬身,声如洪钟,响彻大殿。
“启奏陛下!臣等蒙陛下天恩浩荡,受凌总督知遇提拔,方能于万军之中侥幸立此微末之功,实不敢以此奢求金银财帛之高赏!臣等乃粗鄙武人,唯知报效国家!”
“如今并州北疆,雁门、云中二郡,土地荒芜,城垣残破,百姓屡遭匈奴、鲜卑掳掠,苦不堪言,官府羸弱,几近废弃!此次匈奴大举南下,并州刺史丁原坐拥重兵,却坐视不理,致使朔方、五原独力难支,几陷危局!”
他语气转为激昂,带着一丝悲愤与决然:“臣等斗胆,恳请陛下,授臣二人雁门太守、云中太守之职!臣等愿以此残躯,为陛下镇守北疆门户!必当竭尽心力,整饬武备,招抚流亡,恢复生产,励精图治!”
“终有一日,必使雁门、云中重现繁华,将胡虏铁骑挡于国门之外,铸成陛下北疆之铜墙铁壁,让我大汉旌旗,永耀阴山!”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随即一片哗然!
雁门!云中!这可不是普通的边郡,这是并州北部最重要的战略要冲,是抵御草原民族南下的咽喉锁钥!虽然历经战火已然残破,但其地理位置无可替代。
一旦此二郡被凌云集团牢牢掌控,将与朔方、五原,乃至他们在幽州经营的影响力区域连成一片,形成一个横跨幽、并两州北部,幅员辽阔、根基深厚的强大藩镇!
袁隗及其党羽脸色骤变,他们瞬间洞察了此举背后的深远意图,这远比索要钱财爵位可怕得多!袁隗当即就要出列反驳。
然而,灵帝却被张辽那番“不求财帛,只愿守边”的慷慨陈词深深打动。他久居深宫,何曾听过如此“赤胆忠心”之言?
顿时龙颜大悦,抚掌赞叹:“好!说得好!好一个‘不敢奢求高赏’!好一个‘为陛下镇守北疆门户’!忠勇可嘉,志存高远,实乃国之干城!朕心甚慰!准奏!即刻拟旨,任命张辽为雁门太守,李进为云中太守!望尔二人不负朕望,早日为朕扫清边患,安定黎民!”
“臣等,领旨谢恩!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李进、张辽强压心中狂喜,与目光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和计谋得逞笑意的戏志才一同,郑重跪拜谢恩。
等到袁隗等人慌忙组织语言,想要以“年少资浅”、“不合规制”、“需从长计议”等理由劝阻时,已是迟了一步。
灵帝金口已开,圣旨即将下达,君无戏言,难以更改。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凌云集团的势力如同北地的野草般疯狂蔓延,一个足以影响天下格局的北疆强藩,已在这一刻,悄然成型!
而宝座上的汉灵帝,犹自沉浸在获得了两位“不计名利”、“忠心耿耿”的边关守将的喜悦之中,对脚下这座大殿乃至整个帝国正在发生的权力变迁,浑然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