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谷中火光冲天,映得半边天空通红。
马蹄踏碎枯枝,风声掠过山林,春织与霍砚并骑而行,直奔山谷隘口。
前方喊杀声已起,边军铁甲森严,围成一道铁壁铜墙,敌军被困于峡谷之中,退无可退。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霍砚勒住缰绳,沉声道。
春织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越过战场,落在敌阵中央——一名少年被五花大绑,跪在石阶前,脸上满是血污,却遮不住那双清澈倔强的眼睛。
她心头一震,呼吸骤然急促。
是他,画像上的那个人。
凤氏最后的血脉。
敌军首领狞笑一声,手中高举酒壶:“来,让这孽种喝下这杯断魂酒,祭我昭王府列祖列宗!”
“不!”春织脱口而出,心中一股热意直冲头顶。
她猛然翻身下马,不顾霍砚惊呼,只身冲入敌阵。
“春织!”霍砚怒吼。
但她已顾不得回头。
敌军见一人闯入,纷纷举刀扑来,可她身形灵巧,避过数人围攻,直奔少年而去。
“住手!”她厉喝一声,扬起手中的玉佩,“你听我说!”
那少年猛地抬头,看见她手中的雕凤玉佩,
“你……你是谁?”
“我是你姐姐。”春织声音哽咽,但语气坚定,“你的娘亲,是我的生母。”
全场一片哗然。
敌军首领冷笑道:“胡言乱语!凤家哪来的什么女儿?”
“你懂个屁!”春织咬牙切齿,“我娘死前托梦给我,说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让我们兄妹能活下来,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你们这些烂人,凭什么决定他的命运?”
她将玉佩高高举起,在火光映照下,玉佩上的凤凰纹路清晰可见。
那是凤家嫡系才有的信物!
敌军首领脸色微变,正欲说话,忽听得破空之声骤响。
一支羽箭从黑暗中疾射而来,精准无误地击碎了他手中的酒壶!
毒酒四溅,敌首怒喝:“何人放箭!”
话音未落,马蹄声逼近,霍砚策马冲入战圈,长弓横握,寒光凛冽。
“谁敢动他,便是与天下人为敌!”他低喝一声,声音如雷。
边军趁势压上,敌军顿时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混乱中,春织迅速解开少年的束缚,扶他起身。
“走,跟我走!”她拉住他的手。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眼中泛起泪光,终于点了点头。
不多时,三人已在安全处汇合。
少年瘫坐在地上,望着春织,喃喃道:“你说……我娘托梦给你?”
春织轻轻点头,取出一块布帕,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我在祖坟里找到了这块玉佩,还有一封信。”她低声说道,“信上说,她在最艰难的时候,曾偷偷把你送出京城,托付给一位老仆。后来那位老仆病逝,你流落江湖……我娘临终前,只留下一句话——‘若有朝一日遇见我的女儿,让她带弟弟回家’。”
少年眼眶泛红,嘴唇颤抖,终于落下泪来。
霍砚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神情复杂。
也是她真正放下过往、迈向未来的开始。
许久之后,少年终于开口:“谢谢你……姐。”
春织微微一笑,眼角也湿润了。
她轻声道:“我们是一家人了。”
霍砚上前一步,看了看天色:“不能再耽搁了。边军会善后,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春织点头,望向少年:“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少年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
“我愿意。”
霍砚牵过三匹马,三人翻身上马,沿着山道缓缓前行。
身后,战火渐熄,硝烟散尽,唯有星光洒在他们肩头。
“接下来呢?”少年问。
“你该回京。”霍砚淡淡道,“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那你呢?”少年看向春织。
她沉默片刻,低声道:“我要回去看看林家。”
少年点头,没有再问。
霍砚瞥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夜风拂面,吹动衣袂,三人骑马穿行于山林之间,仿佛朝着新的命运进发。
而在他们身后,青溪山的火光,渐渐熄灭。
黑夜深处,一只凤凰图案的玉佩,在春织掌心微微发烫。
它见证了一个孤女的成长,一个家族的复兴,一段血脉的回归。
而这,也只是故事的开始。晨雾未散,山道上马蹄声碎。
霍砚策马缓行,身后少年凤昭一身素衣,神情犹带几分怔忡。
昨夜一战,虽未伤及筋骨,却如雷霆骤响,劈开了他混沌多年的心绪。
而前方的京城,是他本该生根的地方。
“你还记得进京路线?”霍砚低声问。
凤昭点头:“记得……只是,没想到是以这般方式回去。”
霍砚没有说话,只是望了眼来时的方向——春织的身影早已被晨雾吞没,但她的气息仿佛还留在风中。
他心头微沉,知她此番回林家,并非安心归隐,而是另有打算。
可他没有多问,只在临别前说了那句:“你该回去看看林家了。这里的事,我来收尾。”
他知道她听懂了。
也知道,她从不会甘于平凡。
春织立在岔路口,望着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雾色中,心中五味杂陈。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初春特有的湿润与清冷。
她轻轻抚了抚胸口的玉佩,指尖触感温润,仿佛能感受到母亲的气息。
娘,我已经不是那个流浪的小女孩了。
我是林家的主妇,是霍砚的妻子,是十里八乡称羡的福兴里当家人。
这十年光阴,从半块炊饼换来的命,到如今能独撑一家之重,她一路披荆斩棘,从未回头。
可她也清楚,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林家老宅,叔伯算计,族规森严……那些曾经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枷锁,如今已是脚下基石。
但她不急于回归。
她要先看清,林家如今究竟是何种模样。
春织转身,踏上南归之路。
青石小径蜿蜒入山林深处,她步履稳健,眼神清明。
沿途偶遇采药老者、贩货小商,她皆微笑寒暄,看似随意打听几句,实则将周遭人情风俗尽数记下。
越近村落,她神色便愈发平静,甚至多了几分疏离。
三十里外,她停了下来。
一处荒草丛生的破庙旁,她从包袱中取出一套粗布衣裳,利落地换了装束,又抹了些灰土在脸上,将长发盘起,再配上一个竹编背篓,俨然一副寻常山村妇人的模样。
她望着水中倒影,嘴角微微扬起。
林家若有人监视归途,今日见着的,只是一个赶早市的采药妇罢了。
她迈出步伐,朝着炊烟袅袅升起的方向走去。
那是青溪村的方向。
也是她命运转折的起点。
风起于毫末之间,一场关于家族、亲情与权谋的新局,正悄然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