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宗的山门，比林风想象中要“接地气”得多。
没有云雾缭绕到看不清路，也没有金光闪闪的牌坊，就是两尊一人高的石狮子守着个山口，石头上刻着“回春宗”三个大字，笔锋倒是苍劲，就是右上角掉了块角，露出里面的黄土，看着有点寒碜。
“这就是正道第一宗门？”林风小声嘀咕，感觉还不如青风镇的城隍庙气派。
旁边一个看着像九十岁老头的新生（后来才知道人家修为年龄八十岁，是“前辈”）白了他一眼：“懂什么？这叫返璞归真。真正的仙家气派，不是靠石头堆出来的。”
林风：“……” 行吧，你修为高你说了算。
回春舟在山门前的空地上落下，苏清晏率先跳下去，转身对众人道：“随我来，先去登记处录名，再分住处。”
众人跟在她身后往里走，林风抱着小豆芽，拎着破包袱，一瘸一拐地缀在最后。山路是石阶铺的，有些地方还长了青苔，他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摔个屁股墩——到时候百岁老头摔在宗门门口，怕是要直接载入回春宗史册，还是笑话那一栏的。
“林老头，你看那棵树！”小豆芽突然指着路边一棵歪脖子树，“上面结的果子红红的，像糖葫芦！”
林风抬头一看，那树上确实挂着些小红果，看着挺诱人。他正想叮嘱小豆芽别乱摘，就见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孩从树后跳出来，叉着腰喊：“不许动我的‘回春果’！这是我好不容易才种活的！”
那小孩看着也就五六岁，梳着冲天辫，脸蛋红扑扑的，像年画里的娃娃。
林风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我们就是看看，不动你的果子。”
“谁是小朋友？”小孩眼睛一瞪，奶声奶气却透着威严，“我是你们的师叔祖！论辈分，你们都得叫我一声‘师叔公’！”
林风：“？？？”
同行的新生们也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说话。让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太”（生理年龄）叫一个穿红肚兜的小孩“师叔公”？这辈分乱得像是一锅炖糊了的粥。
苏清晏停下脚步，对着小孩拱手行礼，语气恭敬：“见过师叔公。”
那小孩傲娇地“嗯”了一声，挥挥手：“小清晏啊，这些就是新来的？看着不怎么样嘛，尤其是那个老得快散架的，你咋把他招进来了？”
林风一听就知道是在说自己，老脸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清晏淡淡道：“他虽资质平平，但心思活络，或许有可取之处。”
“可取之处？能有我种的回春果可取？”小孩撇撇嘴，蹦到林风面前，仰着头打量他，“你就是那个跳‘养生舞’的老东西？”
林风：“……” 他跳广场舞的事，看来已经传遍回春宗了。
“回……回师叔公，是我。”林风硬着头皮应道，这声“师叔公”喊得比吞了苍蝇还别扭。
“听说你那舞能治腰疼？”小孩突然凑近，小声问，“我最近总觉得后背痒，你给我跳跳试试？”
林风：“……” 这位师叔公，画风是不是有点跑偏？
苏清晏轻咳一声：“师叔公，他们刚到，还得去登记。”
“知道知道，真扫兴。”小孩摆摆手，又摘了颗回春果塞给小豆芽，“给你吃，这果子甜，就是吃多了容易尿床。”
小豆芽接过来，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谢谢小……师叔公。”
小孩乐了：“这小娃娃嘴甜，比这老东西强。行了，你们走吧，别踩坏我的花。”说完，蹦蹦跳跳地回树后浇水去了。
一群新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那……那真是师叔公？”有人小声问。
“应该是吧，苏师姐都对他行礼呢。”
“我的天，回春宗的辈分也太吓人了……以后出门得带个罗盘，不然分不清谁是长辈。”
林风深有同感。他现在严重怀疑，回春宗是不是有什么“返童越早辈分越高”的规矩，不然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怎么能当“师叔公”？
跟着苏清晏走到一处院子，门口挂着“迎新处”的牌子，里面坐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正低头算账。
“周师兄，这是新收的弟子。”苏清晏道。
那青年抬起头，看到苏清晏，赶紧站起来行礼：“苏师姐。”又看向众人，笑容温和，“各位师弟师妹，来，依次过来登记，姓名、修为年龄、擅长领域，都写上。”
林风松了口气，总算遇到个看着“正常”点的。他抱着小豆芽走过去，刚要下笔，就听那青年对苏清晏说：“对了苏师姐，昨天孙长老又咳得厉害了，你有空去看看？”
苏清晏点点头：“知道了，登记完就去。”
林风手一顿，孙长老？不就是鬼医婆婆说的那个练“狂狮功”岔气的元婴期长老？
他心里一动，故意放慢了登记速度，听着旁边的人闲聊。
“听说了吗？孙长老那咳嗽，连丹堂的李长老都治不好，说是气淤在肺里，散不开。”
“可不是嘛，上次我去送丹药，就听见他在院子里吼，那声音，跟被踩了尾巴的狮子似的，结果吼完咳得更厉害了。”
“唉，元婴期的前辈都这样，咱们这些小虾米，修炼可得更小心了。”
林风默默记下，心想说不定他的“养生吐纳法”真能派上用场。
轮到他登记，青年看着他写下的“林风，修为年龄0岁，擅长……养生吐纳”，愣了一下，抬头打量他半天，才憋出一句：“林师弟……好本事。”
林风：“……” 他总觉得这“好本事”三个字透着点同情。
登记完，周师兄给每个人发了块木牌，上面刻着名字和住处。林风的木牌上写着“外门丙字房七号”，听起来就挺偏僻。
“好了，拿着木牌去找自己的住处吧，明日一早到演武场集合，上入门第一课。”周师兄道。
众人散去，林风看着木牌上的地址，有点犯愁——回春宗跟个迷宫似的，他这路痴怕是找不到。
“我带你去。”苏清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地图，“这是宗门的简易地图，你拿着。”
林风接过地图，上面画着弯弯曲曲的路线，看得他头晕。“多谢苏师姐。”
“丙字房在西边，不远。”苏清晏指着一个方向，“沿着这条路走，看到那棵歪脖子柳树，往右拐就是。”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那里住的都是修为年龄较低的弟子，你……多保重。”
林风：“……” 这“多保重”三个字，怎么听着像在说“祝你平安”？
抱着小豆芽，按照苏清晏指的方向走，果然在一棵歪脖子柳树旁看到了一排土坯房，跟青风镇的民房差不多，就是更整齐点。七号房在最尽头，门是木头的，还掉了个门环。
推开门，里面比王铁蛋家强点，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墙角还有个破柜子。林风把包袱放下，瘫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骨头都在叫屈——这一路走的，比他在乱葬岗爬一天还累。
“林老头，这里没有灵肉包子。”小豆芽在屋里转了一圈，失望地说。
“先凑合一晚，明天去食堂看看。”林风揉着腰，突然想起鬼医婆婆给的“壮骨膏”，掏出来贴了一片在腰上，顿时感觉暖暖的，舒服多了。
小豆芽好奇地看着他：“这是什么？能吃吗？”
“不能吃，是贴的，治腰疼。”林风把药膏收好，“你也累了，先睡会儿，我去给你打点水。”
打水的地方在院子中间，一个大水井，旁边放着几个木桶。林风刚要打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刘武。
刘武也看到了他，翻了个白眼，故意撞了他一下，水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走路不长眼啊？”刘武恶狠狠地说。
林风懒得跟他计较，弯腰去捡水桶。
“哟，这不是林大‘养生’师吗？怎么？到了回春宗，还没把你的广场舞发扬光大？”刘武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说，“我可告诉你，这里不是青风镇，没人陪你发疯，再敢跳那玩意儿，小心被长老们扔下山崖。”
“我跳不跳，关你什么事？”林风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有时间在这儿找茬，不如多练练吐纳，免得下次测试被刷下去。”
“你！”刘武气结，他最在意的就是自己资质不算顶尖，被林风戳中痛处，顿时火了，伸手就要推林风，“我看你是找打！”
林风早有防备，往旁边一躲。刘武扑了个空，差点摔进井里，吓得他赶紧抓住井绳，脸色都白了。
“你敢躲？”刘武又气又怕。
“难道站着让你打？”林风挑眉，“刘师兄，这里是回春宗，不是你家后院，想动手，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虽然修为年龄0岁，但这些天跟着小豆芽和鬼医婆婆“瞎折腾”，反应快了不少，对付刘武这种只会耍横的，还是有点底气的。
刘武看着林风那平静的眼神，心里莫名有点发虚，哼了一声：“你等着！”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林风摇了摇头，打了水回去，见小豆芽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回春果的渣。他笑了笑，给他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灯下，翻看着鬼医婆婆给的杂记，希望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林风被一阵清脆的钟声吵醒。他赶紧叫醒小豆芽，洗漱完毕，揣了块干灵米饼，往演武场赶。
演武场很大，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多是外门弟子，看着都是些“老头老太”，偶尔有几个“青年”，那都是修为高的，得叫“师兄师姐”。
林风找了个角落坐下，刚把小豆芽放在腿上，就听到一阵喧哗，只见一群“小孩”簇拥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走了过来——哦不，看那架势，应该是一群“长老”簇拥着一个“小不点”。
那小不点看着也就五六岁，穿着锦袍，手里拄着个比他还高的拐杖，被众人围着，派头十足。
“是掌门！”有人小声惊呼。
“天哪，掌门已经返童到五六岁了？那修为得有多高？”
“听说掌门早就到了化神期，离大乘期就差一步了！”
林风看着那个被一群“老头老太”恭敬簇拥着的“小屁孩”，再次深刻体会到回春宗的“辈分魔幻主义”。他现在严重怀疑，在这里待久了，会得“脸盲+辈分错乱综合征”。
掌门（小屁孩）站到高台上，清了清嗓子，声音奶声奶气的，却带着一股威严：“欢迎各位新弟子加入回春宗！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回春宗的人了！要遵守门规，努力修炼，争取早日……呃，长皱纹！不对，是返老还童！”
台下众人憋笑憋得脸通红，又不敢笑出声，只能使劲点头。
掌门似乎也意识到说错了，小脸一红，挥挥手：“好了，下面由苏清晏给你们上第一课，基础吐纳！”
苏清晏走上台，依旧是那身月白道袍，神色清冷：“各位师弟师妹，今日我教你们《回春宗基础吐纳法》，此乃我宗立派之本，虽简单，却蕴含至理，需用心体会。”
她开始讲解口诀，声音清冽，吐字清晰，配合着手势，倒是通俗易懂。
“吸气，沉于丹田，如石投静水……”
“呼气，循经脉而行，似溪流归海……”
众人跟着她的口令盘膝打坐，闭上眼睛，神情肃穆。
林风也跟着学，努力回想口诀，引导灵气流动。可他这天生绝脉，灵气刚到丹田就散了，跟个漏风的麻袋似的。
他皱了皱眉，偷偷睁开眼，想看看别人是怎么练的。
不看还好，一看差点笑出声。
旁边那个八十岁“老头”（修为筑基的前辈），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吸气太猛，脸涨得通红，像个煮熟的虾子。
斜前方的刘武，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手却不自觉地在抠脚，估计是有点痒。
最绝的是不远处一个老太太（实际是八十岁女弟子），练着练着居然打起了呼噜，头一点一点的，差点栽倒在地。
林风赶紧闭上眼睛，憋住笑，可越憋越想笑，肩膀忍不住抖了起来。
“林师弟，你笑什么？”
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风吓得一哆嗦，睁眼一看，苏清晏不知何时站到了他面前，正冷冷地看着他。
周围的人也被吵醒了，纷纷看向他，眼神各异。
“没……没笑什么。”林风赶紧收敛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觉得这吐纳法太精妙了，忍不住……心生欢喜。”
苏清晏显然不信，盯着他看了半天，才缓缓道：“吐纳之道，在于静心。心不静，则气不顺。林师弟，看来你还需多加练习。”
“是，苏师姐教训的是。”林风赶紧低头，假装认真修炼，心里却把自己骂了八百遍——让你笑！让你看热闹！这下好了，被抓包了吧！
苏清晏没再追究，转身去指导别人了。林风松了口气，刚想擦把汗，就感觉怀里动了动，小豆芽醒了，揉着眼睛说：“林老头，我饿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吃灵肉包子？”
声音不大，却足够周围的人听到。
顿时，好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带着憋笑的意味。
林风：“……”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顺便把小豆芽这张嘴缝上。
苏清晏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无奈？
第一课就在林风的尴尬中结束了。解散的时候，刘武故意撞了他一下，低声嘲讽：“林大‘欢喜’师，看来你对吐纳法很有心得啊？”
林风懒得理他，抱着小豆芽就往食堂走。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找口吃的，堵住小豆芽的嘴！
食堂在演武场旁边，是个大院子，摆着几十张桌子，已经有不少人在吃饭了。主食是灵米粥和灵米饼，菜是炒灵青菜，偶尔有盘灵肉丝，看着挺清淡。
林风买了两碗粥，两个饼，找了个角落坐下。小豆芽饿坏了，抱着粥碗呼噜呼噜地喝，嘴角沾了一圈白胡子。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林风给他擦了擦嘴，自己也拿起一个饼啃着。灵米饼比青风镇的细腻点，带着淡淡的清香，还挺好吃。
正吃着，就看到周师兄端着餐盘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林师弟，吃得惯吗？”
“挺好的，谢谢周师兄。”林风赶紧道。
周师兄笑了笑：“别客气。对了，听说你擅长‘养生吐纳’？”
林风老脸一红：“就是……自己瞎琢磨的，让师兄见笑了。”
“别这么说，”周师兄摆摆手，“我听苏师姐说了，你那法子虽然看着怪异，但能引动灵气流动，说不定真有独到之处。”他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我最近总觉得腰沉，练吐纳也没效果，你那法子……能教教我不？”
林风愣住了。他没听错吧？回春宗的内门弟子，居然想跟他学广场舞？
看着周师兄期待的眼神，林风突然觉得，他在回春宗的日子，可能会比想象中更“热闹”。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专业点：“这个嘛……得配合音乐，哦不，是节奏，来，我先给你示范个基本步……”
于是，回春宗的食堂角落里，一个百岁老头对着一个六十多岁的大爷，扭动着僵硬的腰肢，跳起了改良版的广场舞。旁边还坐着个啃着灵米饼、时不时拍手叫好的小不点。
这一幕，恰好被来打饭的苏清晏看到。她端着餐盘，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虽然动作滑稽、但眼神认真的林风，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或许，这个天生绝脉的百岁老头，真的能给回春宗带来点不一样的东西。
至少，不会那么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