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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大礼堂，在王振华那句话落下的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长达三秒钟的绝对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动作，无论是转笔、喝茶还是低头看材料，都停滞在了那一刻。上百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指令操控，齐刷刷地从主席台转向了后排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探究、惊诧、玩味、怜悯……各种复杂的情绪在这些目光中交织，最终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苏晨牢牢罩在中心。
成为焦点，有时是荣光，有时，却是刑场。
苏晨的心脏在那一刻确实漏跳了一拍，但紧接着，一股极寒的冷静便从尾椎骨升起，瞬间浇熄了那丝惊愕。
他明白了。
这不是提拔，是软禁。
这不是赏识，是枷锁。
王振华，这位他父亲昔日的宿敌，正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猫捉老鼠般的姿态，将他这只刚刚探出头来的“老鼠”，从洞里拎出来，放到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他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尤其是告诉苏晨自己：你的那点小聪明，你写的那份报告，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可以让你上，也可以让你下。你的命运，从现在起，由我说了算。
【叮！】
【检测到高级复合型言灵：钦点枷锁！】
【言灵效果：将宿主与目标“王振华”的气运进行浅层强制绑定。宿主将获得“市长亲信”的虚假气运加持，在短期内获得极高的关注度和话语权。】
【负面效果：宿主的一举一动将受到王振华“权柄金运”的监视与压制。此为阳谋，一旦公开拒绝，将立刻被定义为“不识抬举”、“对抗领导”，招致“权柄金运”的正面碾压式反噬，仕途当场终结。】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残酷，完美印证了苏晨的判断。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拒绝是死，接受，则是走进对方精心布置的牢笼。
苏晨甚至能感觉到，王振华那看似平淡的目光，此刻正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和戏谑，仿佛在欣赏他脸上的惊慌失措。
他没有让王振华失望。
在全场的注视下，苏晨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略显僵硬，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年轻人被巨大惊喜砸中时的不知所措。他先是看了一眼主席台，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然后又有些局促地看了看四周，仿佛在确认王市长点的是不是自己。
这副模样，落在那些官场老油条的眼里，简直再正常不过。一个刚入职没多久的年轻人，被副市长在如此重要的会议上当众点名委以重任，要是还能镇定自若，那才叫不正常。
只有坐在不远处的吴宇，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幸灾乐祸的冷笑。他太了解自己的舅舅了。这绝不是什么好事。苏晨，你完蛋了。舅舅这是要把你放在火上烤，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苏晨在专项小组里被各方势力挤兑、刁难，最终灰溜溜滚蛋的凄惨下场。
苏晨深吸一口气，微微躬身，用一种带着些许激动和紧张的语气，对着话筒的方向朗声说道：“感谢……感谢王市长的信任和栽培！”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我……我深感责任重大，诚惶诚恐。作为一名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同志，无论是业务能力还是工作经验都非常浅薄。我一定……一定在专项小组各位前辈领导的带领下，多听、多看、多学，努力做好服务工作，绝不辜负市领导对我们年轻人的殷切期望！”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姿态放到了最低，情绪表达得恰如其分。既表现了被领导看重的激动，又凸显了自己的谦逊和“拎得清”，将自己定位为“打杂的服务员”，而不是什么“骨干成员”。
这是一种最完美的、教科书级别的“低位防御”。
主席台上，王振华的眼神里，那丝戏谑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满意的神色。
很好。
这小子比他父亲当年要“懂事”得多。那苏建国就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而他的儿子，显然更懂得审时度势。看来，只需要稍加敲打和提携，就能收为己用。一块锋利的刀，如果能握在自己手里，总比成为别人的武器要好。
王振华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对苏晨的回应，然后便继续主持会议，仿佛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但对整个会场而言，这个插曲的余波，却在无声地扩散。
苏晨坐下后，立刻就感受到了周围气场的变化。先前那些投向他的目光，大多是纯粹的好奇。而现在，这些目光里，多了许多别样的东西。
左前方一位规划局的处长，不动声色地向他这边瞥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探寻。右后方住建系统的某个干部，则直接对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示好般的微笑。
他们都在重新评估苏晨的“价值”。
一个能被王副市长在全市大会上点名的年轻人，无论背后是真心赏识还是另有图谋，他都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忽视的小科员了。
他被贴上了一张标签——“王振华的人”。
这张标签，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会议的后半段，苏晨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垂着眼，看似在认真记录，实则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对当前局势的复盘之中。
王振华这一手，看似将他逼入了绝境，但换个角度想，又何尝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正愁如何才能接近那座大山的内核，如何才能触碰到那些被金色气运掩盖的黑色业力。而现在，王振华亲手为他递上了一张门票。
一张通往虎穴的门票。
“鸿门宴啊……”苏晨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笔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出一道深痕。
他知道，这个所谓的“专项小组”，绝不会是风平浪静的工作组，而是一个汇聚了各方势力的角斗场。
王振华，想利用这个小组，把违建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保住开发商，也保住自己的利益。
开发商，会想尽一切办法渗透、腐蚀小组成员，让最终的报告变成一张废纸。
而市里其他对城建这块肥肉虎视眈眈的领导，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安插自己的眼线和棋子进来，试图抓住王振华的把柄。
再加上他这个写了初版报告，本就站在风口浪尖的“刺头”……
苏晨几乎可以预见，这个尚未成立的小组，未来将会是何等的暗流涌动，刀光剑影。
会议终于在下午五点结束。
与会人员开始陆续退场。苏晨没有急着走，他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自己的笔记本和水杯，感受着身边人流的涌动。
一个他从未打过交道，只在文件上见过名字的市府副秘书长，路过他身边时，竟然停下脚步，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苏是吧？好好干，王市长很看好你们这些有冲劲的年轻人。”
苏晨连忙站起来，恭敬地回答：“谢谢领导鼓励，我一定努力。”
副秘书长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去。
紧接着，又有几个其他部门的处级干部，在路过时对他报以微笑。
这就是“钦点枷锁”带来的虚假气运加持。他像是一只被狐狸披上了虎皮的兔子，暂时获得了百兽的敬畏。
吴宇和他那位秘书长也走了过来。吴宇的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幸灾乐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混杂着嫉妒与不甘的表情。他想说点什么风凉话，但在秘书长审视的目光下，最终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苏晨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对着那位秘书长礼貌地点了点头。
对付吴宇这种角色，无视，就是最好的武器。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苏晨才拎着包，不紧不慢地走出大礼堂。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将走廊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苏晨走在这片金光里，身影被拉得很长，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将正式踏上那个危机四伏的舞台，直面他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强大的敌人。
前路是深渊还是坦途，尚未可知。
但他别无选择，也无需选择。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映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他没有理会那些可能会陆续发来的、虚情假意的祝贺短信，而是直接拨通了科长赵林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赵林那沉稳的声音传来：“开完会了？”
“嗯，刚结束。”
“怎么样？”赵林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晨沉默了片刻，用最平淡的语气，陈述了一个事实。
“王市长在会上提议，成立一个专项工作小组，复查城西违建项目。”
“然后，他点名，让我加入。”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苏晨能听到的，只有赵林那变得有些沉重的、轻微的呼吸声。
许久，赵林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苏晨从未听过的凝重。
“苏晨，你记住。”
“从现在起，你走的每一步，都可能踩在刀刃上。”
说完，赵林便挂断了电话。
苏晨握着手机，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看着窗外那轮正在缓缓沉入地平线的落日，眼神锐利如刀。
虎穴吗？
那就……闯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