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第一军司令部。气氛降到了冰点,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松岩雄义中将脸色灰败地坐在椅子上,手中那份来自侦察机的最终确认报告,仿佛有千钧之重。
报告上冰冷的文字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心理:远寨山地区确认为大规模交战战场,发现大量帝国制式装备残骸及人员遗体,未见任何成建制部队活动迹象,判定山口联队主力已遭歼灭性打击。
“八嘎……八嘎……”松岩雄义喃喃自语,声音嘶哑,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巨大的失败感和耻辱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
上任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扫荡,竟以如此惨败开局,损失整整一个加强联队的主力,这简直是帝国陆军史上罕见的耻辱!
一直沉默旁观的参谋长筱冢义男中将此刻上前一步,语气沉痛却异常清晰:“司令官阁下,现实已经无法改变。山口联队主力……玉碎了。
现在最紧迫的是,必须立刻挽救尚存的部队!李云龙既然能在短时间内吃掉山口主力,其下一个目标必然是孤悬在外的木村、中岛两个大队!他们现在极度危险!”
他指着地图上李家峪的位置,语气急促:“请立刻下令!命令木村、中岛两部,放弃一切进攻企图,不惜一切代价,立即向平遥县城转进!
固守待援!同时,命令航空兵,出动至少两个中队轰炸机,携带重磅炸弹,对李家峪八路军阻击阵地及可能的包围圈进行饱和轰炸,为撤退部队炸开一条生命通道!
此外,严令中路第32旅团佐藤旅团长,不顾一切向西猛攻,全力牵制八路军阻击部队,减轻西路压力!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阁下!再犹豫,就什么都晚了!”
筱冢义男的话如同重锤,敲醒了陷入震惊和羞愤中的松岩雄义。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仍有不甘,但更多的是面对现实的冰冷和作为司令官的决断。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按参谋长说的办!立刻发电!”
……
李家峪战场。日军第一、第二大队的阵地上,此刻已是一片末日景象。
王承柱炮营的重炮打击,彻底摧毁了日军的进攻意志和建制。105mm榴弹炮和75mm野炮的炮弹如同长了眼睛般(在观察哨的精确指引下),不断落在日军聚集的区域、炮兵阵地里。
每一次惊天动地的爆炸,都意味着一个火力点的哑火、一群士兵的消亡、或者一堆宝贵补给的毁灭。日军被炸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更别提反击了。
他们赖以自豪的四一式山炮,射程根本够不到八路军的重炮阵地,只能被动挨打,成了摆设。
“八嘎!这绝对是105榴弹炮的威力!是我们自己的炮!”第二大队大队长中岛少佐趴在一个弹坑里,声嘶力竭地对同样狼狈不堪的木村少佐吼道,“木村君!你还不明白吗?联队长的主力肯定已经完了!
这些炮都被八路军缴获了!我们在这里多停留一分钟,就是等死!必须立刻撤退!”
联队炮兵中队长也连滚爬爬地过来,脸上满是硝烟和绝望:“大队长!敌人炮火射程远超我们!我们根本无法还击!士兵伤亡惨重,炮兵阵地也被摧毁大半!快做决断吧!”
木村少佐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和偏执,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慌和茫然。
看着周围被炸得支离破碎的部队,听着震耳欲聋的己方炮弹(如今已变成敌人的)爆炸声,中岛的话像尖刀一样刺破了他最后的幻想。巨大的恐惧和对自己之前错误决策的悔恨攫住了他。
就在他精神濒临崩溃,几乎要下令溃退之时,一名通讯兵冒着炮火跌跌撞撞地跑来,带来了太原司令部的最终命令。
“司令官阁下命令!我部立刻停止进攻!全线后撤!向平遥县城转进!航空兵将很快提供支援!中路友军也将全力策应!”
这道撤退命令,对于此刻的木村来说,非但不是惩罚,反而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脱离这片死亡之地,而不用承担“擅自撤退”的罪名了!
“嗨依!立刻执行命令!”木村几乎是抢过电文,如同抓住救命符咒,嘶哑着下令,“全军后撤!交替掩护!向平遥方向转进!快!”
求生的欲望暂时压倒了恐惧,残存的日军开始艰难地收拢部队,试图组织起撤退的序列。伤员被抛弃,重装备被炸毁(以免资敌),日军如同受伤的野兽,开始向西收缩。
然而,此时才想走,已然太晚太晚!
就在日军刚刚开始后撤动作之时,他们的左右两翼,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冲锋号声!
李云龙亲自率领的三团、四团主力,经过急行军,已然赶到了战场,并迅速展开了对日军的两翼包抄!
“同志们!堵住小鬼子!别让他们跑了!”王怀保和邢志国的吼声在各自的方向响起。
战士们利用地形,不断射击,步步紧逼,压缩着日军的撤退空间。虽然尚未发起总攻,但这种持续的侧击和骚扰,极大地迟滞了日军的撤退速度,并造成了持续的伤亡。
木村和中岛惊恐地发现,他们不仅正面有敌人,左右两翼也出现了大量的八路军部队!撤退的道路变得异常艰难。
“八嘎!我们被黏住了!”木村急得满头大汗。
“断尾求生!”中岛少佐毕竟更冷静一些,提出了残酷但唯一可能的选择,“命令第一大队第三、第四中队,向左翼敌军发起反冲击!
第二大队第二中队,向右翼敌军发起反冲击!不惜一切代价,拖住他们!其余所有部队,包括炮兵中队残部,立刻向西全速撤退!”
这是标准的弃子战术。被留下的三个中队,命运已然注定。木村虽然心中不忍,但在生死存亡关头,也只能咬牙同意。
三个中队的日军,怀着绝望的心情,嚎叫着向两翼发起了自杀式的反冲锋,试图用血肉之躯为主力撤退争取时间。
而木村和中岛,则带着约莫还剩七八百人的残兵(包括部分炮兵和技术兵种),抛弃了所有不必要的负重,甚至丢下了部分重伤员,如同丧家之犬,拼命向西狂奔。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西面那条来时的路,希望那里还没有被八路军封锁。
可惜,这个希望注定要破灭。
当他们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跑出不到三里地,以为即将逃出生天时,前方一道相对开阔的谷地出口,赫然出现了严阵以待的八路军部队!一面醒目的军旗在风中猎作响——新一旅一团!
张大彪魁梧的身影站在阵地前,扛着那柄还在滴血的大刀片,脸上带着狞笑:“小鬼子!你张爷爷在此等候多时了!此路不通!”
在他的身后,是一团二营、三营的战士们组成的坚固防线,以及孙德胜骑兵营的战士们已然上马,刀锋出鞘,如同即将离弦的利箭,准备从侧翼发起致命冲锋!
真正的天罗地网,已然合拢!
与此同时,李云龙、赵刚在旅部主要成员的簇拥下,来到了孔捷、张家欣和沈泉所在的李家峪前沿指挥部。
“老李!老赵!你们可算来了!”孔捷迎上来,虽然身上带伤,但精神振奋。
“老孔,家欣同志,沈泉,你们打得好!打出了咱新一旅的威风!”
李云龙用力拍了拍孔捷的肩膀,又看向脸上带着疲惫却眼神明亮的沈泉和张家欣,“二团的弟兄们都是好样的!你们顶住了压力,立了大功!”
赵刚也关切地询问了伤亡情况和部队状态。
李云龙走到观察口,举起望远镜看向远处那片已被完全包围的日军残部。只见日军虽显慌乱,却并未彻底崩溃。
在他的视野中,日军士兵在军官和曹长的厉声呵斥下,正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地形——弹坑、沟壑、岩石、甚至同伴的尸体和损毁的装备残骸——迅速就地展开,构建简易防线。
机枪手寻找着射界,步枪兵则拼命挖掘单兵掩体,掷弹筒小组也在测算距离,显示出极高的战场纪律和单兵素养。
“哼,困兽犹斗!”李云龙冷哼一声,放下望远镜,脸上并无轻视,“命令各部,总攻开始!但告诉张大彪、王怀保、邢志国他们,鬼子这是要拼命了!
别给老子硬冲,利用火力优势,逐步压缩,一点点敲掉他们!尖刀大队,重点照顾鬼子的机枪和掷弹筒!”
嘹亮的冲锋号声响彻四野!东、南、北三个方向的八路军部队,向被包围的日军发起了进攻。然而,与预想中的摧枯拉朽不同,进攻部队立刻遭遇了日军极其顽强和精准的反击!
“哒哒哒!”“砰!砰!砰!”“嗵!嗵!”
日军的轻重机枪喷吐出致命的火舌,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冲锋的八路军战士,迫使其纷纷卧倒寻找掩护。精准的三八式步枪射击,不断造成进攻方的伤亡。日军的掷弹筒更是发挥了巨大作用,榴弹带着尖啸落入八路军冲击队形中,炸起一团团硝烟和血雾。
木村少佐和中岛少佐此时反而冷静下来,既然退路已绝,求生的本能和关东军的骄傲让他们爆发出了最后的凶性。他们穿梭在临时构建的防御圈内,声嘶力竭地给部下打气:
“诸君!坚持住!航空兵马上就要到了!司令官阁下没有抛弃我们!”
“展现帝国陆军尤其是关东军勇士武运的时刻到了!让这些土八路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皇军精锐!”
“为了天皇陛下!死战到底!”
“每个士兵至少要消灭五个敌人!杀够本!”
在这些蛊惑和命令下,残存的近千名日军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他们往往战斗到最后一刻,即使受伤也不肯投降,拉响手榴弹试图与靠近的八路军战士同归于尽的场景屡见不鲜。
战斗陷入了异常惨烈的胶着状态,八路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张大彪的一团从西面发起数次猛攻,都被日军密集的火力和疯狂的反扑打了回来,伤亡不小。孙德胜的骑兵在这种阵地绞杀战中难以发挥优势,几次试图侧翼牵制也被日军精准的火力击退。三团、四团的挤压同样遭遇了顽强抵抗,进展缓慢。
李云龙在指挥部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眉头紧锁:“他娘的,小鬼子这是临死也要崩掉老子几颗牙!告诉各团,不要急躁!利用迫击炮和步兵炮,给老子轰!把他们炸软了再上!尖刀大队,给老子盯死了打冷枪!”
王承柱的炮营也再次发威,但由于敌我双方战线已经交错靠近,重炮怕误伤己方不敢轻易使用,只能用射程较近的山炮、步兵炮和迫击炮进行精准打击,拔除日军的火力点。
战斗变得异常残酷和消耗时间。日军如同一个浑身是刺的刺猬,虽然被团团围住,但想要一口吃掉,仍需耐心和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航空引擎轰鸣声!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木村和中岛等日军官兵听到这声音,如同听到了仙乐,顿时士气一振!
“是我们的飞机!航空兵来了!诸君!援军到了!杀啊!”木村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日军的抵抗似乎瞬间又猛烈了几分。
李云龙脸色一肃,立刻对着电话吼道:“王承柱!听见没有?狗日的飞机来了!给老子把你那门高射炮和高射机枪都架起来!天上来的,也给老子揍下去!”
“是!旅长!”电话那头传来王承柱的吼声。
最终的围剿,因为日军出乎意料的顽强抵抗和空中威胁的到来,进入了更为复杂和激烈的阶段。这片狭小的山谷,成为了检验双方意志和战术的最后熔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