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几乎要撕裂耳膜的爆炸声,将山口次郎大佐从极其短暂且不安的浅睡中猛地拽了出来!不是一声,而是连绵不绝、如同惊雷滚地般的轰鸣!整个大地都在剧烈地颤抖,指挥帐篷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汽灯疯狂摇晃,光线明灭不定。
“炮击!是炮击!大规模炮击!”山口次郎的军事素养让他在瞬间就做出了判断,一股冰寒彻骨的恐惧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愤怒和屈辱所取代。他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军大衣,几乎是翻滚着从行军床上跳起。
帐篷帘子被猛地撞开,一名通讯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调尖利:“报告!联队长阁下!我们……我们遭到八路军猛烈炮击!覆盖性炮击!规模空前!到处都是爆炸!”
“八嘎!慌什么!”山口次郎强自镇定,一把推开通讯兵,冲到帐篷门口。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兵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营地已然陷入一片火海和硝烟之中!原本还算整齐的帐篷群被炸得东倒西歪,许多已经燃起熊熊大火。剧烈的爆炸一声接着一声,火光不断闪烁,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被浓密的黑烟所笼罩。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泥土、碎石、残肢断臂和血腥味扑面而来!惨叫声、哀嚎声、马匹的惊嘶声、各级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声混杂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构成了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命令!”山口次郎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但却异常迅速和清晰,展现出一名精锐联队长的临阵素质,“所有部队,就地寻找掩体,躲避炮火!非必要不准移动!
命令吉田中佐,立刻测算敌军炮兵阵地方位,组织所有能动用的火炮,尤其是重炮,进行反击!压制!必须压制!命令西尾大尉,战车中队,利用装甲掩护,对敌人可能发起步兵冲击的方向进行盲射拦阻!
命令第三大队,组织火力,组织所有轻机枪和掷弹筒,警戒营地四周,防止敌军步兵趁炮火渗透!”
他的命令一条接一条,快速而准确。周围的参谋和传令兵强忍着恐惧,记录后冒着炮火冲出去传达。
然而,命令刚下达不久,参谋长川口中佐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的眼镜片碎了一块,额头淌着血,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联队长阁下!完了!重炮大队……吉田中佐他……他的观测所第一轮炮击就被直接命中!
105榴弹炮阵地遭到毁灭性覆盖!六门……六门105榴弹炮,至少三门被彻底摧毁!还有至少七门75野炮也被炸毁!炮兵伤亡惨重!
“什么?!”山口次郎如遭雷击,身体晃了一晃。重炮,他赖以扭转战局的最大依仗,竟然在第一时间就几乎被报销了?!
还没等他消化这个噩耗,又一名军官满脸烟黑地跑来报告:“战车中队!西尾大尉的战车集结地也遭到重点炮击!四辆九七式中战车被击中起火!至少两辆彻底瘫痪!其余战车正在试图移动规避,但损失巨大!”
紧接着,关于步兵伤亡的报告也雪片般飞来,各个中队都出现了大量减员,尤其是暴露在营地空地上的部队和辎重队的骡马,损失尤为惨重。
“八嘎!八嘎呀路!”山口次郎双目赤红,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支撑柱上,指节瞬间破裂流血,他却毫无所觉。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洼地!这片该死的洼地!八路军的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一样,从东西两侧的高地上倾泻而下,几乎没有任何射击死角!
每一发落下的炮弹,都能在这片拥挤的洼地里造成最大程度的杀伤!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坚持再往前走走,或者干脆后退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扎营!为什么就笃定八路军不敢发动大规模夜袭?!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轰!”一发炮弹在距离指挥部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爆炸,猛烈的气浪将帐篷掀得剧烈摇晃,几乎要倒塌,泥沙噼里啪啦地打在帐篷布上。一名参谋惨叫一声,被飞进来的弹片削中了肩膀,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在这位关东军大佐的头顶。
“不能坐以待毙!绝对不能!”求生的本能和帝国军官的骄傲让山口次郎强行压下了恐惧和悔恨,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猛地投向西侧那片在炮火中若隐若现、相对黑沉的山梁——那是邢志国四团防守的方向!
“那里!必须占领那里!”山口次郎嘶声吼道,声音因为激动和烟尘而变得嘶哑,“只有占领西侧高地,我们才能获得立足点,才能摆脱这该死的炮火屠宰场!才能坚持到援军到来!”
他猛地抓住川口参谋长的衣领:“命令!第三大队!联队直属部队!皇协军第三团!所有人!立刻向西侧山头发动决死冲锋!不计代价!一定要夺下它!炮兵!所有还能动的火炮,哪怕是步兵炮、迫击炮,全部给我调过来!集中火力,轰击西侧山头,为步兵开路!快!”
“可是联队长,敌人的炮火……”川口看着外面如同炼狱般的景象,面露迟疑。
“执行命令!”山口次郎咆哮着,一把推开他,“同时,立刻给第一、第二大队发报!命令他们放弃所有任务,不惜一切代价,立刻向我靠拢!火速驰援!告诉他们,我部遭遇八路军主力围攻,危在旦夕!
再给旅团长以及师团长阁下和太原司令部发报!请求战术指导!请求航空兵在天亮后立即对远寨山地区进行无差别轰炸!快!快去!”
在生死存亡关头,山口次郎做出了最正确也是最疯狂的决定:集中全部残存力量,向西侧高地发起逆袭,抢占制高点!同时不惜一切代价呼叫援军!
...
日军的军事素养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尽管遭遇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炮击,损失惨重,各级军官仍在拼命收拢部队。
更重要的是,日军炮兵展现了其顽强的战斗力。在一片混乱和火海中,残存的炮兵们冒着不断落下的炮弹,如同疯狂般扑向那些尚未完全损坏的重武器。
很快,令人心悸的沉闷轰鸣再次从日军营地中响起,但这一次,炮口是对准了西侧山梁!
“呜——轰!!!”
首先发言的是帝国骄傲的105mm榴弹炮!尽管只有三门,但其发射的高爆弹蕴含着恐怖的毁灭力量。炮弹带着远比山炮和迫击炮沉闷骇人的尖啸,狠狠地砸在四团阵地上方或纵深。
巨大的爆炸声仿佛要震裂人的耳膜,每一次爆炸都地动山摇,腾起的烟柱高达数十米,巨大的冲击波能将临近的战士直接震飞,坚实的土木工事在它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被轻易撕碎!
紧接着,五门75mm野炮也加入了合唱。它们的射速更快,弹道更平直,炮弹如同冰雹般落下,虽然单发威力稍逊于105榴弹,但密集爆炸产生的破片和冲击波同样致命,精准地覆盖着四团的前沿阵地和可能的兵力集结点。
不仅如此,残存的九二式步兵炮、迫击炮,甚至九四式轻装甲车的37mm炮,都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将所有火力疯狂向西侧山梁倾泻。
还有那几辆冒着浓烟、挣扎移动起来的日军坦克(九七中战\/九五轻战),其57mm或37mm坦克炮也调转炮口,对着山上喷吐火舌,虽然精度不高,但其直瞄火力对机枪工事和暴露的火力点威胁极大!
刹那间,邢志国四团防守的西侧山头,陷入了比下方日军营地更加密集和恐怖的炮火炼狱之中!原本相对完整的战壕被炸得支离破碎,苦心构建的火力点被一个个掀上天。硝烟、尘土、火光吞噬了整个阵地,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弹片四处横飞。
四团阵地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个团新兵比例较高,虽然士气旺盛,但何曾见过如此惨烈、如此高强度的炮击?尤其是那105mm榴弹炮的怒吼,其声势和威力远超他们认知中的任何武器。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就在不远处炸开,一个班的阵地连同上面的战士仿佛直接被从地图上抹去,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弹坑和弥漫的血雾。
“啊——我的耳朵!”一个新兵被近处爆炸的巨响震得双耳流血,抱着头蜷缩在战壕底部,发出无助的哭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魔鬼……这是魔鬼的炮火……”另一个年轻战士脸色惨白如纸,看着眼前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眼神涣散,几乎要精神崩溃。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呕吐起来。
“排长!二班……二班没了!”通讯兵带着哭腔爬过来,脸上满是恐惧和硝烟。
恐慌和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新兵中迅速蔓延。日军的炮火猛烈程度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那种天地之威般的毁灭力量,几乎要压垮他们的神经。许多新兵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甚至忘记了射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都他娘的给老子稳住!”邢志国自己也刚刚从一发105榴弹炮爆炸的震波中缓过劲,耳鸣不止,他吐掉嘴里的泥土,声嘶力竭地怒吼,声音在隆隆炮声中显得有些微弱。
“怕什么?!小鬼子的炮厉害,老子的炮更厉害!王承柱他们正在敲这些狗日的铁疙瘩!看看山下!鬼子被咱们旅长按在洼地里炸!他们比我们惨十倍!一百倍!”
他猛地抓起一个瑟瑟发抖的新兵衣领,指着下面虽然也在爆炸但火力远不如自己山头猛烈的日军营地,又指了指周围不断腾起的死亡烟柱:“看看!这就是侵略者最后的疯狂!他们越是这样,说明他们越害怕!越接近灭亡!
想想被他们用同样炮火炸死的乡亲!想想你们身后的爹娘姐妹!今天咱们就是被炸死在这儿,也要用牙咬,用石头砸,把这帮畜生拖进地狱!为死难的同胞报仇!”
“弟兄们!团长说得对!”一位满脸硝烟,胳膊被弹片划伤却毫不在乎的老兵班长,猛地拉开军装,露出结实的胸膛,他端起重机枪架在坍塌的工事上,对着下面若隐若现的日军身影疯狂扫射,打光弹匣后回头吼道,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
“小鬼子就这点家底了!轰完这阵就没戏唱了!咱们居高临下,占着地利!都给老子记住咯,咱们多顶住一分钟,旅长他们就能多宰一百个鬼子!是爷们的,跟老子一起,干他狗日的!”
老兵们的悍不畏死和团长的怒吼如同强心剂,艰难地注入新兵们被恐惧充斥的心中。看着身边战友即使被震得口鼻流血仍在坚持战斗,看着老兵们迎着炮火疯狂反击,仇恨和男子汉的血性逐渐压倒了最初的恐惧。
“班长说得对!跟小鬼子拼了!”一个刚才还在呕吐的新兵,抹了一把嘴,眼睛通红地抓起身边的步枪,颤巍巍却坚定地探出身。
“为二班报仇!”另一个战士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疯狂地向山下投掷手榴弹。
然而,日军的炮火准备达到了高潮。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数以千计的日军、伪军混杂在一起,如同疯狂的狼群,发起了决死冲锋!他们踩着被炮火犁松的土地,嚎叫着向上冲,精准的步枪射击和机枪扫射丝毫未因炮击而减弱。
一度,一股约百人的日军精锐,借助炮火和烟尘的掩护,竟然冲到了西侧山梁的山脚下,距离四团前沿阵地不足五十米!手榴弹甚至已经可以互相投掷!日军的轻重机枪也找到了弹坑作为掩体,开始提供持续的火力压制,对四团造成了大量伤亡。
形势万分危急!
...
就在此时,部署在四团阵地的尖刀大队成员发挥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和尚!魏大勇!左边那个鬼子机枪点!”王喜奎冷静的声音传来。
“瞧好吧!”魏大勇(和尚)大吼一声,抱着一挺从鬼子手里缴获的九六式轻机枪,一个精准的三连发点射,直接将那名日军机枪手和副射手打成了筛子。
二柱子则如同幽灵般游走在阵地侧翼,手中的百式冲锋枪每一次响起,必有一名日军军官或曹长应声倒地,极大地迟滞了日军的指挥。
王根生带领的投弹连更是大显神威!这些臂力惊人的战士们,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将集束手榴弹和特制的加重手榴弹抡圆了胳膊往下扔!他们投掷的距离远超普通士兵,而且极其精准,往往直接落入日军冲锋队形中最密集的地方!
“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在日军人群中响起,残肢断臂四处飞溅,日军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但日军实在太多了,而且极其顽强,倒下一批,又冲上一批!山脚下的日军甚至开始尝试攀爬陡坡!四团的伤亡在持续增加,火力网出现了一些薄弱环节。
前沿指挥所里,李云龙通过望远镜将西侧的激战看得一清二楚。他眉头紧锁,邢志国和四团承受的压力太大了!
“他娘的!山口这老鬼子,临死还想咬块肉下来!”李云龙放下望远镜,脸上杀气腾腾,“想集中兵力攻破一点?做梦!老子偏不让你如愿!”
他猛地抓起电话,要通了炮兵阵地:“王承柱!没看到西边鬼子冲得多凶?!老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立刻!马上!给老子对着鬼子冲锋的人群和他们的炮兵阵地,再来一轮狠的!把所有炮弹都打光!给老子砸烂他们!”
“是!旅长!瞧好吧!”电话那头传来王承柱声嘶力竭却又兴奋的吼声。很快,八路军的炮火再次加强,特别是针对日军那几门还在顽抗的重炮和步兵炮阵地,进行了又一轮覆盖射击,又将两门75野炮彻底炸成了废铁。
但日军的步兵冲锋仍在继续,西侧阵地依然岌岌可危。
李云龙不再犹豫,他对着电话员大吼:“传令兵!命令司号员!给老子吹冲锋号!全旅冲锋!一团!三团!给老子从东面和南面,狠狠地揍狗日的山口!减轻四团压力!”
“是!”
下一秒,激昂嘹亮、穿透枪炮声的冲锋号声,骤然响彻了整个远寨山战场!不是一把,而是十几把冲锋号同时吹响!那代表着决死进攻的信号,是八路军战士最熟悉的旋律!
“滴滴答滴滴——滴滴答滴滴——!”
“同志们!冲啊!”张大彪一把抽出背后的大刀片,第一个跃出南面的进攻阵地,如同一头下山的猛虎,带领着一团的主力,向着陷入混乱的日军营地侧翼猛扑过去!
“杀啊!消灭小鬼子!”东侧高地上,王怀保的三团也如同决堤的洪水,喊着震天的杀声,沿着山坡冲杀而下!
总攻!开始了!
正在全力猛攻西侧山头的日军,突然听到背后和侧翼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和密集的枪声,顿时陷入了极大的混乱和恐慌!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四团吸引,侧翼和后方完全暴露在了八路军主力突击部队的锋芒之下!
“八嘎!侧面!后面!敌人主力上来了!”许多日军惊恐地大叫,攻势瞬间瓦解,部队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窘境。
西侧山梁上,压力骤减的邢志国和四团战士们见状,士气大振!
“弟兄们!旅长带主力支援咱们了!咱们也不能怂!给我打!狠狠地打!把山下的鬼子全部消灭!”邢志国振臂高呼,端起一挺轻机枪,对着山下混乱的日军猛烈扫射。
四团的战士们也纷纷跃出战壕,用手榴弹和步枪火力,痛打落水狗般覆盖着山下陷入混乱和绝望的日军。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山口联队试图抢占西侧高地突围的最后希望,在全旅的总攻下,彻底化为了泡影。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铁与血的最终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