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长公路北侧，通往青石峪据点的蜿蜒山道上，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沈泉伏在冰冷的岩石后，眼神锐利如鹰，透过望远镜死死盯着下方山谷出口的公路上。
他身边是四连长周大眼、五连长周保义、六连长郑铁头，以及紧握马刀、眼神焦灼的骑兵连三排长。
远处公路方向隐约传来的激烈枪炮声，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青石峪据点的死寂。
“快！增援！运输队遇袭！”据点大门轰然洞开，日军小队长挥舞军刀，声嘶力竭地咆哮。一个分队约三十多名日军士兵迅速冲出，动作迅捷，眼神凶狠，直扑枪响方向。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排的伪军，约三十人，在排长李军和副排长刘二狗的带领下，稀稀拉拉地跑了出来，脸上混杂着紧张、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
“小队长命令！全速前进！贻误战机，死啦死啦地！”一个鬼子兵曹对着伪军队伍厉声呵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军脸上。
李军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低头应了声“是”，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压抑的屈辱和怒火。他回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弟兄们，刘二狗凑近，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大哥，听这动静，八路是真动手了，动静不小！咱们…真去给鬼子当炮灰？”
李军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炮灰？老子早他娘当够了！这两年，鬼子拿咱们当牲口使唤，呼来喝去，动辄打骂克扣！还记得上个月，二狗你挨的那顿鞭子吗？就因为少敬了个礼！”
刘二狗下意识摸了摸后背，眼中恨意更浓：“狗日的！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可…咱们是二鬼子，直接过去投降，八路能信咱们？能给活路？”
“活路？”李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靠摇尾乞怜，八路未必信！想要活路，得自己挣！”
他目光扫过前方狂奔的日军分队背影，又看看身边同样面有菜色、眼中含恨的弟兄们，猛地攥紧了拳头，“看到没？鬼子全冲前头去了，把后背亮给咱们了！等会儿，只要前面一接火，鬼子注意力被吸引住，咱们就在后面……”
他做了个狠狠捅刺的动作，“给他娘的鬼子来个‘黑虎掏心’！拿这帮畜生的脑袋，当咱们投八路的‘投名状’！敢不敢干？！”
刘二狗和旁边几个靠得近的老兵眼睛瞬间亮了，呼吸都粗重起来：“干！大哥！早他娘想这么干了！”
“对！干他娘的！”
“跟着排长！反了！”
一股压抑许久、即将爆发的戾气，在这个伪军排里无声地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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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泉的望远镜紧跟着这支增援队伍。日军分队在前，速度很快，距离伏击圈越来越近。伪军排落在后面几十米，显得有些拖沓。
“营长，鬼子快进伏击圈了！后面伪军速度慢，有点脱节。”周大眼低声道。
沈泉眉头微蹙：“有点奇怪……不管了，按计划！等鬼子分队完全进入口袋，立刻开火！骑兵排准备，一旦鬼子阵型被打乱，立刻冲锋收割！周保义，带五连盯紧后面那些伪军，如果他们敢动，立刻火力压制！”
“是！”众人低声应命。
日军小分队毫无防备地踏入了二营精心布置的伏击圈核心！两侧山坡上，捷克式轻机枪率先发出咆哮！紧接着，密集的排枪如同冰雹般砸下！
“敌袭！隐蔽！反击！”日军小队长反应极快，嘶吼着扑向路边岩石。训练有素的日军士兵也展现出极强的战场本能，迅速寻找掩体，举枪还击。掷弹筒兵冒着弹雨试图架设。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沈泉怒吼。二营的火力更加凶猛，死死压制住试图反击的日军。郑铁头的六连从侧翼发起猛攻，试图分割敌人。骑兵三排长焦躁地握着刀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只等冲锋命令。
就在这激战正酣、日军所有注意力都被前方和侧翼凶猛火力吸引的瞬间！
落在后面的伪军排，在李军一声压抑着狂怒和决绝的嘶吼中，动了！
“弟兄们！就是现在！给鬼子背后捅刀子！杀——！”
李军和刘二狗如同两头压抑太久的饿狼，猛地从地上跃起，手中的三八大盖（伪军装备差，但排长副排长通常有日军步枪）枪口，不是指向八路军的阵地，而是狠狠指向了前方背对着他们、正依托岩石和土坎与二营激战的日军士兵！
“砰砰砰！”李军一个精准的点射，将一个正指挥掷弹筒的鬼子兵曹撂倒！刘二狗则带着几个心腹老兵，疯狂地将手榴弹投向日军藏身的掩体后方！
“打鬼子啊！”
“杀小日本！”
“反了！反了！”
伪军排的士兵们爆发出惊人的怒吼，子弹和手榴弹如同雨点般泼向猝不及防的日军后背！这来自“友军”的致命一击，彻底打懵了日军！
“八嘎！后面！伪军反水了！”日军小队长惊骇欲绝，刚想调转枪口，一颗从背后飞来的子弹（周保义五连的战士也抓住机会开火了）狠狠钻进了他的后心！他身体猛地一僵，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扑倒在地。
腹背受敌！核心指挥官阵亡！本就遭到伏击、伤亡不小的日军分队瞬间崩溃！幸存的鬼子兵陷入绝望的混乱，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射击，建制完全打散。
“骑兵连！冲锋！”沈泉敏锐地捕捉到这千载难逢的战机，厉声下令！
“骑兵连！三排！杀——！”憋了半天的骑兵三排长如同出闸猛虎，雪亮马刀高举，率领三十余骑如同复仇的旋风，从山坡侧翼猛冲而下！铁蹄轰鸣，瞬间就撞进了混乱的日军残兵群中！
马刀挥舞，血光迸现！被前后夹击、彻底丧失斗志的日军士兵如同待宰的羔羊，在铁蹄和刀光下迅速被碾碎、收割！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快得多！日军的增援分队，连同他们的小队长，在伪军的临阵倒戈和二营、骑兵的雷霆打击下，被干净利落地全歼！
硝烟弥漫的山道上，李军和刘二狗带着手下三十来个伪军士兵，高举着双手，将枪口指向地面，忐忑不安地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边缘。他们身上溅满了鬼子的血，脸上还带着搏杀后的狰狞和尚未散尽的恐惧。
沈泉带着周保义和几个战士走了过来，目光锐利地扫过这群起义的伪军。
李军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挺直腰板，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报告长官！伪军青石峪据点守备排排长李军！副排长刘二狗！率领全排三十一人战场起义！格杀日军七名！请长官发落！”
沈泉的目光在他们脸上、身上沾染的鬼子血迹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地上那些被他们从背后击毙的鬼子尸体。他紧绷的脸色缓缓松开，点了点头，声音沉稳有力。
“好！李排长，刘副排长，还有各位弃暗投明的弟兄们！你们在关键时刻，调转枪口，打鬼子！这证明你们还有中国人的血性！八路军说话算话，欢迎你们战场起义！”
李军等人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不少人眼眶都红了，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沈泉话锋一转，指向山谷里依然矗立、但已失去主心骨的青石峪据点：“现在，鬼子据点里还剩多少人？”
李军立刻回答：“报告长官！据点里就剩一个鬼子军曹，带着二个鬼子，还有一个班的伪军留守！武器就一挺歪把子，弹药也不多了！”
“好！”沈泉眼中精光一闪，“李排长，刘副排长，还得辛苦你们一趟！带路！叫开据点大门！咱们去把青石峪这颗钉子拔了！里面的二鬼子，能争取的争取，负隅顽抗的，就地解决！”
“是！长官！我们带路！”李军和刘二狗精神一振，立刻应道。这正是他们表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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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峪据点的大门，在李军熟悉的叫门声和沈泉二营的威势下，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打开了。留守的伪军班早就被公路方向的激战和主力被歼的消息吓破了胆，看到李军带人回来，后面跟着杀气腾腾的八路，又听说李排长他们已经反水干掉了鬼子小队长，哪里还敢抵抗？在二营黑洞洞的枪口下，乖乖缴械投降。
至于据点里剩下的那个鬼子军曹和两个鬼子，还想依托碉堡顽抗。结果沈泉直接让王成柱留下的那四具掷弹筒（二营带走四具）轰了几发榴弹，炸塌了碉堡一角，里面的鬼子非死即伤，剩下两个也被冲进去的战士用刺刀解决了。
“把能带走的都带上！带不走的，特别是碉堡工事，给老子炸了！”沈泉果断下令。
轰！轰隆！几声巨响，青石峪据点腾起浓烟和火光，两座青石碉堡在爆炸中轰然倒塌，彻底变成废墟。
沈泉带着二营官兵、骑兵排、以及李军、刘二狗等三十一名战场起义的伪军（加上据点投降的伪军班，俘虏共约四十人），押着缴获的物资，迅速撤离了化为焦土的青石峪。
队伍沿着预定路线快速行进，终于在返回王家湾的半路上，追上了满载而归、浩浩荡荡的李云龙主力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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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湾村口，暮色渐沉。
孔捷吊着胳膊，像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步，烟头扔了一地。他身边是留守的警卫连战士和团部人员，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望着村外那条土路。远处隐约传来的马蹄声和嘈杂人声越来越近。
“回来了！团长他们回来了！”了望哨兴奋地大喊。
孔捷猛地停下脚步，抬眼望去。只见地平线上，一条蜿蜒的长龙正快速接近。打头的是骑兵连的尖兵，后面是扛着、抬着、牵着驮满物资骡马的大队步兵。
队伍中夹杂着不少穿着伪军军服、垂头丧气被押解的身影，也有一小撮穿着同样军服却昂首挺胸走在八路军队伍里的人（李军等人）。队伍末尾，是几匹健马驮着拆卸开的迫击炮组件和沉甸甸的弹药箱。
“好！好！好！”孔捷连说三个好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快步迎了上去。
李云龙一马当先，看到孔捷，咧开大嘴：“老孔！等急了吧？哈哈，看看！看看老子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很快，王家湾晒谷场被火把照得通明。缴获的物资堆积如山，散发出浓烈的硝烟、枪油和粮食混合的气息。
各营连主官、林骁、小六子、王成柱等人全都围拢过来，脸上洋溢着疲惫却兴奋的光彩。李军、刘二狗等人被暂时安置在一边，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这热烈的场面。
孔捷亲自拿着纸笔，李云龙叉着腰，声音洪亮地开始总结：
“都听好了！老子给你们说说的咱们收获！”
“第一功：敲掉鬼子十辆卡车运输队！全歼鬼子一个小队五十四人！伪军一个排三十人！”
“大缴获：崭新的90毫米迫击炮两门！炮弹整整一百发！”
“三八式步枪，簇新的！两百五十支！（五十支日军运输队）汉阳造步枪28支。各类子弹四万发！”
“歪把子轻机枪两挺！掷弹筒两具！榴弹五十发左右！”
“药品！磺胺粉！整整五大箱！”
“还有卡车上的军粮、被服，能搬的都搬回来了！”
晒谷场上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欢呼和抽气声。两门90炮！两百五十支新枪！药品！这简直是泼天的富贵！
张大彪接着报告：“报告团长、副团长！一营伏击李家堡援兵，全歼鬼子一个加强分队约三十五人，伪军一个排三十人！拿下李家堡据点，俘虏伪军十余人，鬼子伤兵数名（后被处决）！”
“缴获：歪把子轻机枪两挺！掷弹筒一具！三八式步枪六十支！子弹手榴弹若干！粮食两千斤！被服一批！”
又是一片叫好声。
沈泉沉稳地开口：“报告团长、副团长！二营伏击青石峪援兵，全歼日军分队约三十三人！战场策反伪军排长李军、刘二狗以下三十一人起义！格杀日军七名！随后顺利拿下青石峪据点，俘虏伪军一个班约十人，歼灭负隅顽抗日军军曹以下数人！”
“缴获：歪把子轻机枪两挺！掷弹筒一具！榴弹三十发、三八式步枪三十支！、汉阳造四十支。（包括起义伪军带回的和据点缴获），子弹一万发，手榴弹若干箱，还有一批粮食、被服和少量药品。
“另，战场起义人员三十一人，请求团长、副团长发落！”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李军、刘二狗等人身上。李云龙大步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目光锐利如刀。李军等人紧张得手心冒汗。
“李军？刘二狗？”李云龙声音洪亮。
“是！长官！”李军和刘二狗挺直胸膛。
“听说你们在鬼子背后捅了刀子？干掉了七个鬼子？”
“是！长官！我们早就受够了鬼子的气！”李军大声回答。
“好！有种！”李云龙猛地一拍李军的肩膀，拍得他一个趔趄，“是条汉子！战场起义，调转枪口打鬼子，就是好样的！你们排，从现在起，暂时编入二营！好好干！只要真心打鬼子，咱们八路军欢迎！”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李军等人激动得声音发颤，悬着的心彻底落回肚子里，眼中燃起了新的希望。
李云龙的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武器，最后精准地落在被簇拥在人群里的王成柱身上，他大手一挥，声如洪钟：
“王成柱！给老子滚过来！”
“到！”王成柱响亮地应了一声，挤开人群，小跑到李云龙面前站定，眼神里满是期待。
李云龙指着那两门刚缴获、还散发着淡淡枪油味儿的崭新90毫米迫击炮，以及旁边刚缴获回来的四具掷弹筒，斩钉截铁地说：
“柱子，看见没？这两门新家伙，还有那四具掷弹筒，全归你了！连同咱们原先那门90炮，现在你小子手里可是攥着三门90炮！再加上这些掷弹筒，他娘的，咱们新一团的炮排，比当初在苍云岭打坂田联队的时候，还要硬气！”
李云龙用力拍了拍王成柱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沉甸甸的嘱托：“给老子好好训！把炮兵连的架子给老子搭结实了！炮弹金贵，但该练手的时候也别抠搜！老子要的是能指哪打哪、一锤定音的硬骨头炮兵！明白吗？！”
王成柱看着那两门崭新的90炮，又看看团长严肃中透着期许的脸，胸膛剧烈起伏，激动得脸膛发红。他猛地一个立正，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响亮：
“团长！您放心！我王成柱拿脑袋担保！”
他转过身，粗糙的手掌抚过冰冷光滑的炮管，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自豪，对着周围的营连长们，也仿佛是对着自己说：
“乖乖！三门90毫米迫击炮啊！咱们当初打坂田联队的时候，才两门90炮加一门82炮！现在光是90炮就三门！这炮火，可比那时候还要凶猛！团长，您瞧好吧，有这些家伙在，再遇上坂田那样的硬骨头，柱子保证给您敲得更碎、更快！”
李云龙看着王成柱激动的样子和那掷地有声的保证，满意地咧开大嘴笑了。他转过身，看着堆积如山的战利品，看着那些抱着新枪、眼神已然蜕变、充满自信的新兵，看着风尘仆仆却杀气内敛的老兵，看着缴获的重武器。
最后目光扫过孔捷、张大彪、沈泉、王怀保、林骁等一张张坚毅的面孔，放声大笑，豪气直冲云霄：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新兵见了血，开了荤！老兵活动了筋骨！全团鸟枪换炮！缺的枪，补上了！还他娘的多了两门90炮！药品也有了！”
他猛地收住笑声，眼中闪烁着铁血的光芒，声音斩钉截铁：
“这一仗，打出了咱新一团的威风！打出了咱们的底气！传老子命令：全团休整三天！枪炮有了，放开手脚，跟小鬼子好好干！”
火光映照着每一张激动、自豪、充满力量的脸庞，也映照着那三门闪着幽冷光泽的90毫米迫击炮。新一团这把淬过敌血、饱饮胜利的尖刀，在王家湾的夜色中，发出了更加嘹亮、更加自信的龙吟！更大的征程，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