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峪以北,第九旅团前沿指挥部。
旅团长池上贤吉少将刚刚口述完发给司令部的求援电文,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刚刚接到航空兵侦察的模糊报告和前线侦察兵的零星情报,都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刘家堡方向的枪炮声已经彻底平息,高桥大队很可能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参谋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声音颤抖:“旅团长阁下……高桥大队……诀别电……”
池上贤吉一把抢过电文,目光扫过那寥寥数语,特别是“玉碎报国”四个字,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高桥大队……真的完了?整整一个精锐大队,连同之前损失的山下大队,他的旅团在短短几天内,竟然折损了近二千二百名帝国勇士!而对手,仅仅是八路军的一个团!
巨大的损失带来的不仅是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心虚。李云龙这股八路,简直是他命中的克星,凶狠得不像话!
“将军阁下!”一个冷静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山本一木大佐上前一步,他的脸色同样凝重,但眼神却依旧保持着特工军官特有的锐利和分析性,“高桥大队玉碎,意味着李云龙部已经彻底解除了西面的威胁。
以他之前表现出的极强机动性和攻击性,其主力很可能会在最短时间内,向我旅团侧后翼扑来!”
他顿了顿,看着池上贤吉阴晴不定的脸色,谨慎但坚定地建议道:“将军,我军目前所处地形不利,部队经过连日强行军和部队强攻,虽予敌独立团重大杀伤,但我方伤亡亦是不小,士兵疲惫。
加之李云龙部新胜,士气正旺。在下建议,是否……暂缓乃至停止对正面独立团的攻击?部队后撤至五里外的那处高地,利用其有利地形,迅速构筑坚固防御工事,转入防御。
同时,等待南线渡边联队突破阻击北上,届时我军再以逸待劳,与渡边大佐南北夹击,方可稳操胜券。若继续在此地与独立团纠缠,一旦李云龙生力军赶到,我军恐陷入腹背受敌之险境,力有不及啊。”
池上贤吉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山本一木,语气中带着被冒犯的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色厉内荏。
“山本君!你一再强调李云龙的威胁,甚至建议本旅团长后撤!你是在杨村和青山战俘营被李云龙打怕了吗?丧失了帝国军官应有的武勇和进取心?!”
他猛地一挥手,仿佛要驱散心头的阴影,提高声调来增强自己的信心:“李云龙连番恶战,就算侥幸歼灭了山下大队和高桥大队,他自己又能剩下多少部队?恐怕早已是强弩之末!
就算他能迅速回援,与正面的独立团合流,最多不过两三千人,一群乌合之众,又能如何?!”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独立团的阻击阵地上:“看看正面之敌!他们只敢采用不断袭扰、炸桥、埋设地雷的卑鄙手段迟滞我军!
虽然给我军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我旅团强大的炮火,一直在狠狠地教训他们!他们在我旅团十多门火炮(六门四一式山炮、四门九二式步兵炮、六门九七式迫击炮)的持续打击下,伤亡必然十分惨重!
就算李云龙来了,就凭他那几条破枪,几门可能缴获但缺乏弹药和熟练炮手的炮,在我旅团绝对优势的炮火面前,又能发挥多大作用?!”
池上贤吉越说越激动,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但他内心深处,那丝对李云龙神出鬼没战术和疯狂劲头的忌惮,却始终无法完全消除。
高桥大队的覆灭就是血淋淋的教训。他嘴上强硬,但山本“腹背受敌”这个词,确实戳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担忧。继续猛攻眼前这块硬骨头(独立团),万一背后真的被李云龙狠狠捅一刀……
短暂的沉默后,池上贤吉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稍缓和,做出了一个看似折中,实则暴露了其内心动摇的决定:“不过……山本君,你的谨慎也并非全无道理。目前的地形,确实于我军大规模展开不利。”
他转向参谋长,下令道:“命令!工兵部队,立即在后方五里处那座无名高地上,构筑防御工事!各攻击部队,逐步减轻正面压力,有序向后收缩调整部署!
侦察部队加大侦查范围,特别是南面和西面!严密监视李云龙部的一切动向,如有发现其主力回援迹象,立刻报告!”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这句暴露了他真实想法:“同时……将我军目前之战况、损失以及下一步暂取守势之计划,再次急电上报司令官阁下!
陈述我军之困难,请司令官阁下敦促渡边联队加快北上速度,并……并期待太原能派遣援军抵达!”
这道命令,既有稳住阵脚、避免冒进的考虑,更深层的,则是池上贤吉在巨大损失和不确定性面前,选择了更为保守和“安全”的策略——先扎紧篱笆,等待更多的援军到来,再以绝对优势的力量碾压过去。进取之心,已被李云龙打掉了大半。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筱冢义男中将面色铁青,手中那份来自第九旅团的战报被他捏得几乎碎裂。电文上“高桥大队玉碎”那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冒金星,心口绞痛。
“八嘎……八嘎呀路!”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野兽受伤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短短数日之内,他麾下两个最精锐的满编步兵大队,连同配属的皇协军部队,共计四千余人,竟然被八路军区区一个团级单位,在野战中彻底歼灭!
这是自进入山西战场以来,帝国陆军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耻辱之后,是滔天的怒火和更加坚定的杀意。
“李云龙……必须死!必须用他的血,才能洗刷这无尽的耻辱!”
筱冢义男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冰冷的光芒,对侍立一旁的参谋长厉声道:“命令!驻守阳泉之第四旅团,立即抽调第13第14步兵大队,配属必要的炮兵和运输中队,以最快速度登车西进!驰援第九旅团!
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配合第九旅团及南线渡边联队,将李云龙部,彻底合围歼灭于张庄镇区域!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紧接着,他几乎是用吼的下达了另一条严苛到极致的命令:“同时!电令渡边次郎大佐!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不管付出多大代价!
他的第227联队,必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突破一切阻击,赶到指定区域,与第九旅团主力汇合!
告诉他,这是死命令!如果延误,致使李云龙部再次逃脱或导致第九旅团遭受更大损失,军法从事!”
“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配合第九旅团,将李云龙部,彻底合围歼灭于张庄镇至王家湾区域!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嗨依!”参谋长额头冷汗涔涔,连忙记录命令。
386旅旅部。
旅长拿着李云龙发来的报捷电文,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用力拍着政委的肩膀:“老王!你看看!李云龙这个愣种!真他娘的给他打出来了!全歼!又是全歼高桥大队。加上山下大队。
整整两个满编大队还有两个伪军团。!这小子,简直是个福将!打出了我八路军的威风!”
王政委也笑着点头:“是啊,老总知道这个消息,肯定又要高兴得多喝两杯酒了。这一下,鬼子的四面合围,算是被我们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然而,旅长的笑容很快收敛,眉头重新拧紧,目光投向地图上李家峪的方向,语气变得凝重起来:“但是,老王啊,真正的恶仗、硬仗,恐怕才刚刚开始。
李云龙他们是打了胜仗,但连续作战,部队肯定极度疲劳,伤亡也不会小。而他们要面对的,是第九旅团的主力第36大队,还加强着旅团直属的炮兵中队、骑兵中队,以及山本那个老小子的几十号特工精英。”
他指着地图:“你看,丁伟的独立团汇报,鬼子这半天一夜的进攻完全疯了,炮火极其猛烈,大小火炮十几门轮番轰击,独立团损失很大,打得非常艰苦。
李云龙就算现在赶过去,面对的也是一个拥有绝对炮火优势、且憋着一股邪火要报仇的强敌。第九旅团的主力,可不是高桥大队那种孤军了。”
旅长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敲了敲:“这是一场硬碰硬的恶战!就算李云龙装备有所改善,但在对方十几门重炮面前,他那点家底,恐怕还是不够看啊。”
就在这时,一名参谋拿着另一份电报快步进来:“报告旅长、政委!772团程团长急电!”
旅长接过电报迅速浏览,眉头锁得更紧了:“老王,你看,程瞎子那边也打响了。他的772团已经在灵石以北的韩家岭一带,和渡边联队的先头部队交上火了。
程瞎子报告,渡边联队得到死命令,进攻异常凶猛,他们正在利用有利地形,节节抗击,全力迟滞鬼子的前进锋芒,但压力非常大,估计也很难阻挡太久。”
王政委看着地图上南北两个箭头,沉声道:“形势很严峻啊。北面是第九旅团主力重兵压境,炮火占绝对优势;南面渡边联队又像疯狗一样扑过来。
李云龙现在是被夹在中间,虽然暂时敲掉了二路,但马上要面对更强大的两路敌人。”
旅长沉思片刻,对参谋长道:“给李云龙回电!首先,老子祝贺他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其次,告诉他南线772团已经与渡边联队交火,北线丁伟压力巨大,让他对全局有清醒认识!
再次,询问他部队现在的具体情况,伤亡如何,弹药补给情况,士兵疲惫程度如何?最后,告诉他,北线敌军火力强大,不可轻敌!
若判断确实不可为,应以保存有生力量为要,准许其视情况自行决断,甚至寻找机会突围转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子不要他赔光家底!”
沉思片刻,旅长对参谋长道:“给李云龙回电!首先,老子祝贺他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其次,询问他部队现在的具体情况,伤亡如何,弹药补给情况,士兵疲惫程度如何?最后,告诉他,北线敌军火力强大,不可轻敌!
若判断确实不可为,应以保存有生力量为主,准许其视情况自行决断,甚至寻找机会突围转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子不要他赔光家底!”
电波带着旅长的祝贺、询问和深深的担忧,飞向了正在紧急北上的新一团。
而得到暂缓进攻、转入防御命令的第九旅团,也开始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小心翼翼地收缩爪子,舔舐伤口,等待着下一次扑击,或者……应对那即将到来的、更加狂暴的钢铁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