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县城,日军独立混成第四旅团松井大队指挥部。
清晨的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在满地狼藉的指挥室内。松井大队长如同一头被抽去了筋骨的野兽,瘫坐在椅子上,双目赤红,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桌上那张被揉皱的电报纸。
那上面,通讯兵用颤抖的笔迹记录着最后收到的、来自老鸦砬子据点的诀别电文,以及后续从零散溃兵,和空中侦察。拼凑出的赵家沟惨败的消息。
“八嘎!八嘎雅鹿!!!”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咆哮猛地从松井喉咙里爆发出来!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
桌上的地图、文件、电话机稀里哗啦摔了一地!他抓起手边能抓到的一切——茶杯、墨水瓶、笔筒——疯狂地砸向墙壁!碎片和墨汁四溅!
“正男!我的正男!李云龙!李云龙!还有楚云飞!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松井状若疯魔,仁丹胡剧烈地抖动着,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汗水流下,留下肮脏的痕迹。
侄子松井正男少尉在老鸦砬子据点被晋绥军山炮轰杀的惨状,以及赵家沟两个精锐步兵中队、一个炮兵分队近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就在他几乎要崩溃之际,桌上的野战电话突然发出刺耳的铃声,如同催命符。松井一个激灵,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深吸了几口带着血腥和硝烟味的空气,才颤抖着手抓起听筒。
“莫西莫西!我是松井...” 他的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嘶哑。
听筒里瞬间传来旅团长吉泽少将那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咆哮,声音之大,震得松井耳膜嗡嗡作响,连几步外的副官都听得一清二楚:
“松井!蠢货!废物!帝国的耻辱!” 旅团长的怒骂如同冰雹般砸来,“短短一夜!老鸦砬子失守!赵家沟两个精锐步兵中队玉碎!一个完整的炮兵分队灰飞烟灭!
连步兵炮都丢给了土八路!皇军在晋东南的脸面,被你丢得一干二净!整个旅团都因你的无能而蒙羞!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松井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冰凉。他紧紧攥着听筒,指节发白,对着电话深深鞠躬,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
“哈依!旅团长阁下!卑职无能!是卑职的严重失职!”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老鸦砬子据点遭到晋绥军358团楚云飞部主力突袭,对方动用了山炮!炮楼被直接摧毁...正男少尉...玉碎!赵家沟...是八路军新一团李云龙部!
他们设下了极其狡猾的埋伏!我军行军纵队突遭猛烈袭击,退路被炸断!李云龙此人...凶悍狡诈,其部下作战极其疯狂顽强...尤其是他们的神枪手和迫击炮手...吉野、佐藤两位中队长先后玉碎...部队...部队拼死抵抗,但...”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废物!都是借口!” 旅团长的咆哮没有丝毫减弱,“两个据点!两个整编中队!一个炮兵分队!近六百帝国勇士!就这么没了!
李云龙?又是这个李云龙!还有楚云飞!你简直是皇军的罪人!你准备切腹谢罪吧!详细的战报和你的切腹计划,明天一早必须送到旅团部!否则,军法从事!”
听到“切腹”二字,松井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对着话筒嘶声力竭地喊道:
“旅团长阁下!请...请再给卑职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李云龙!楚云飞!这两个人必须付出代价!卑职恳请您调拨兵力!
卑职愿亲率部队,扫荡小王庄,剿灭新一团!再挥师西进,踏平358团驻地!用李云龙和楚云飞的头颅,洗刷皇军的耻辱!请旅团长阁下成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旅团长粗重的喘息声传来,显然在强压怒火。片刻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松井!收起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以为旅团还有多余的兵力,给你这个败军之将去复仇吗?蠢货!听着!立刻收缩所有外围兵力!放弃一切次要据点!全力固守河源县城。
及周边核心支撑点!没有旅团部的命令,严禁任何中队级以上的出击行动!近期旅团会从其他方向,抽调兵力支援你部!
但在这之前,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像钉子一样给我钉死在河源!守好你的县城!如果再丢一寸土地,再损一兵一卒,你就自己剖腹去向天皇陛下谢罪吧!明白吗?!”
“哈...哈依!卑职...明白了!固守县城!等待支援!” 松井的声音彻底失去了力气,只剩下绝望的服从。
“哼!” 旅团长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即“咔哒”一声,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松井如同被抽掉了全身骨头,软软地瘫坐回椅子上,听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喃喃自语:“固守...等待...切腹...”
对李云龙和楚云飞那刻骨的仇恨,此刻只能化为无力的毒液,在他心中疯狂滋长、蔓延,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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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庄,团部窑洞,深夜。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驱散着窑洞里的暑气,也在墙壁上投下几个晃动的人影。李云龙只穿了件汗褂,盘腿坐在炕桌后,面前摆着一小碟花生米,一个粗瓷碗里倒着半碗地瓜烧。
他慢悠悠地捻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又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脸上带着一丝大战后的疲惫,却也掩不住那股子痛快劲儿。窑洞里弥漫着淡淡的汗味、硝烟味和酒香。
“报告!” 门外响起张大彪、沈泉和王怀保的声音。
“进来!” 李云龙头也没抬。
三个营长鱼贯而入,带着一身汗气和夜晚的凉意。
“坐!都坐下!” 李云龙指了指炕沿和旁边的板凳,“虎子,再拿三个碗来!让三位大功臣也喝两口,解解乏!”
虎子应声拿来碗筷,给三人也倒上了一点地瓜烧。
李云龙端起碗,对着三人示意了一下:“来,先走一个!给野骨岭、黑石沟牺牲的弟兄们报了仇!也他娘的让楚云飞开了开眼!这一仗,打得解气!”
“干!” 张大彪最是豪爽,端起碗一饮而尽,辣得直咧嘴,但脸上全是兴奋。
沈泉和王怀保也端起碗,郑重地喝了一大口。
李云龙放下碗,脸上的轻松褪去,看向沈泉,语气变得严肃:“沈泉,重伤员都安排妥了?”
沈泉推了推眼镜,镜片在油灯下反射着光,立刻答道:“团长放心!回来第一时间就处理了。
重伤员一共二十七名,已经由三营七连林大山连长亲自带队,抽调了一个警卫排(三十人)的精干力量,配备了最好的驮马和担架,天黑前就出发了,连夜送往总部医院!路线选的是最隐蔽的山道,应该安全。”
“嗯,好。” 李云龙点点头,目光扫过三人,“说说吧,咱们的损失。”
张大彪脸上的兴奋收敛了一些,声音低沉了些:“团长,这一仗,咱们啃的是硬骨头!小鬼子是真拼了命了,尤其是最后那波‘板载’冲锋,跟疯狗一样!”
他顿了顿,报出数字:“阵亡弟兄...一百三十二人。其中,老兵五十二人,新兵...八十人。”
“重伤二十七人,沈营长已经安排送走了。”
“轻伤一百一十五人,都在卫生队处理了,问题不大。”
窑洞里的气氛顿时有些沉重。李云龙沉默了片刻,端起碗又喝了一大口酒,辛辣感似乎冲淡了些心头的堵。一百三十二条人命,换鬼子加伪军六百多,这账在残酷的战争里算是大胜,但每一个人都是他李云龙的兵!
“他娘的…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他低声骂了一句,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安慰三位营长,“新兵头一遭见这么大阵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伤亡大点...也他娘的在所难免!活下来的,都是好样的!都是咱们新一团的种!”
他放下碗,眼神锐利起来,充满了对麾下将士的赞赏:“不过,这一仗,真他娘的打出彩了!老子在山坡上看得真真儿的!咱们的兵,硬是要得!个个都是好汉!”
“张大彪!” 李云龙看向一营长,“你手下那个孙德胜!好小子!白刃战那会儿,跟头疯虎下山似的!老子就看他第一个端着刺刀就扑出去了!
硬是带着反冲锋排,把鬼子眼看要冲上来的势头,生生给老子压了回去!刺刀都捅弯了吧?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把小鬼子都镇住了!给咱们新一团挣足了脸面!”
张大彪用力点头,满是自豪:“是!团长!孙德胜这小子,就是个铁打的!他一带头,好几个新兵蛋子血性也上来了,嗷嗷叫着就跟鬼子拼上了!”
李云龙抓起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好啊!都是好样的!孙德胜、王喜奎、王成柱,还有那些跟着冲上去拼刺刀的新兵蛋子,第一次见血就能豁出命去,都是好苗子!老子的新一团,就是靠这样的兵打出来的!”
“ 李云龙,目光扫过三人,带着一丝急切和期待:“缴获怎么样?统计出来没?还有咱们自己的损失,都说说!”
张大彪脸上的兴奋更浓了,抢着说:“团长!收获那肯定海了去了!光是看弟兄们扛回来的那些铁家伙、驮马背上的箱子,就知道这回咱们是发大财了!
鬼子的重机枪、炮管子都看见了!伪军那些汉阳造堆得像小山!弹药箱更是不计其数!”
沈泉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严谨:“团长,东西太多太杂,战场又混乱,加上要防着鬼子飞机,急着赶路回来。现在库房那边还在连夜清点、分类、擦拭保养。
具体详细的数字,恐怕得明天晌午才能完全统计出来。”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咱们这次是捞着大鱼了!足够让全团的火力提升一大截!”
“好!好!捞着大鱼就好!”李云龙一拍大腿,眼睛放光,“不急,让后勤的弟兄们仔细点,别给老子漏了!
他咂摸着嘴里的花生米香,又抿了口酒,仿佛在回味这场血战的滋味:“楚云飞那小子,估计现在也在清点他的山炮呢。嘿,咱们没他那金贵家伙,可咱们的兵,比他358团的也不差!”
王怀保听得热血沸腾:“团长!咱们三营的弟兄们看着一营二营带着满身的硝烟和那股子打了胜仗的劲儿回来,眼馋得很!都憋着劲要跟鬼子干呢!”
“急什么!” 李云龙笑骂一句,“仗有你们打的!松井那老鬼子,死了侄子又丢了两个中队,肯定要发疯报复!
怀保,你三营这段时间,给老子把刺刀磨快,把工事挖深!把小王庄给老子守成铁桶!训练,特别是白刃战和土工作业,给老子往死里练!”
“是!团长!” 王怀保挺直腰板。
李云龙挥了挥手:“好了!都累得跟三孙子似的了,滚回去睡觉!阵亡弟兄的名字,都给老子记好了!一个都不能落下!
受伤的弟兄,用好药!缴获的罐头啥的,优先给伤员!特别是重伤员!大彪,沈泉,你们营里,这次表现突出的,该提拔当班排长的,心里有个数,拟个名单!明天晌午前报上来!”
“是!团长!” 三人起身,敬礼,声音洪亮。
“去吧!” 李云龙抓起酒碗又喝了一口,重新靠回被垛上,眯起了眼睛。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跳跃,映照着疲惫,也映照着大胜之后那深藏的、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般的内敛锋芒。
窑洞外,小王庄沉浸在胜利后,的疲惫与夏夜的虫鸣中。战士们沉沉睡去,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松井老鬼子那必将倾泻而来的、更加疯狂的报复风暴。
至于缴获了多少硬家伙?那沉甸甸的喜悦,待明日清点清楚,足以让全团上下再振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