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半城?”略有些惊喜的声音从大堂上首传来。
枭半城心神一凛,抬头看去。
古之德正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枭半城轻轻舒了口气。
大堂下首,两个灰衣老者一左一右地站在两侧,虽然看不出修为,但能隐隐约约感知到,这个时候,能站得离古之德如此近的人,必定是他手中潜藏的两位元婴大能了。
枭半城走到大堂中间,眼神一黯。
鹿台底蕴,确实不是丹水洞天的枭家能比的。今夜的形势,依旧牢牢地掌握在古之德手里。
东南角大战的各位元婴,除了皇甫冉外,大半都是原来的枭家人,即便是顾寒江,他的母亲,亦是姓枭。
枭家人,依旧在自相残杀。
“半城。”古之德手中摩挲着九转琉璃台,声音温和道,“你有何事需要禀报?”
拿到九转琉璃台,彻底收服谢文渊,古之德心情不错。
半刻钟后,再去除掉皇甫冉和三个枭家元婴叛贼,今夜事,就成了一大半了。
当年为了安抚枭家的化神真君,留下枭奇山和三个元婴没杀,今晚他们自行越狱,摘了他们的人头,枭奇径当也无话可说了。
九转琉璃台微微闪着莹光,通体冰凉。
刚刚在一个属下的身上试验了一下,不管是释放困神钉,还是回收困神钉,都没有问题。谢文渊所言非虚,九转琉璃台的确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上。
漫不经心地盯着眼前的枭半城,今夜最令古之德困惑的问题,便是枭半城……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解除了九幽狱所有重犯身上的困神钉?
“殿下!”
枭半城语气哽咽,扑通一跪!
“半城知错!”
喔……古之德眼睛微微眯起,“知错?何错之有?”
跪在不远处的谢文渊侧目看着枭半城,面无表情。
今夜对于他来说,属实是无妄之灾。好在自己行事果决,七皇子殿下亦是雄才大略,给了自己申辩的机会。
谢文渊偷偷瞟了古之德下首两位灰衣老人一眼。
适才,果断献上九转琉璃台后,才总算在金银二老面前,勉强保住性命。
“否则,今夜就还真被这小子坑害至死了……”
谢文渊眼睛横移,深深看了枭半城一眼,他半分不信对方流出的眼泪。
咚咚!
在木质地板上膝行两步,枭半城磕头道:“殿下!半城被人坑害了!犯下大错!重错!半城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呵,被谁坑害了?”
“殿下,坑害半城的人,名字叫苏念温!”枭半城眼眶通红道。
苏念温……古之德嘴中轻咦了一声,这是谁?
“苏念温便是今早擒拿剑七娘的那个小卒!”抬头瞄了一眼古之德的表情,枭半城解释道。
“喔。”古之德点点头,嘴角勾起,呵,有意思。
“无妨,”古之德道,“你接着说。”
“殿下,苏念温此贼半月前偷偷接近半城,半城该死!私藏逃窜的剑七娘,被此人拿到了把柄!他声称只要半城按他的计划来,他不仅保证将剑七娘救出来,还会帮半城把父亲从九幽狱救出来,除此以外,他还承诺会弄到一艘星舟,助半城一家逃离!”
接着,倒豆子一般,枭半城将苏念温混入狱中欲救大当家陆孤鸿,锦毛鼠偷谢文渊的九转琉璃台,田光光混入天渊阁当太监诱骗宫妙妙的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古之德眼神渐渐阴沉。
那个小小兵士的形象在脑海里渐渐建构清晰。一个小小兵士,区区练气六层,能干下这等大事?
锦毛鼠……古之德握紧手中的九转琉璃台。
先偷九转琉璃台,解除困神钉后,在偷偷归还给谢文渊,由此,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嫁祸给了谢文渊。
有趣……古之德轻轻扬起下巴,朝下首右侧的老人轻声道:“金老,这世间真有如此神偷?”
金老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左侧的银老补充道:“谢文渊该死。”
谢文渊陡然抬头,收不住气势,两侧烛火被风激得摇曳。
他颤抖着手指指向九转琉璃台:“殿下!银老!末将可以性命担保——九转琉璃台决计没有离开末将片刻!一直在末将身上啊!殿下!”
“谢将军不必如此。”
古之德将九转琉璃台收入储物手镯,双手背后,
“本殿相信将军……将军还是先起来吧。”
咚咚咚……谢文渊立刻磕着头,大呼数声多谢殿下后,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他垂拱而立,看向枭半城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个什么锦毛鼠偷了他的九转琉璃台,但不能认,甚至不能说‘不知道’,只能咬死从来没有被偷过,否则必死无疑。
殿下也需要他咬死这一点,只要不认,殿下就能有理有据地施恩于他,他也能安心地为殿下效死。
大堂上首,古之德缓缓吐出口气,朝枭半城道:“半城,你是从他们那里逃回来的?”
枭半城摇摇头:“不是,是家兄救的我。”
家兄?
古之德眸子里的光芒一闪:“半江救的你?”
“是。”枭半城点头道,“他们说,家兄跟他们的条件谈妥了。他们就放了我,他们蒙住半城的眼睛,将半城放在了一个地方,但他们不知道,半城从小在枭家堡长大,一眼便认出,此处是丹炎坊,他们骑着血马带半城走的时候,面向的是北方,走了大约半刻钟。”
“平天坊!”谢文渊惊声道。
以血马的速度,面朝北奔驰半刻钟便到了丹炎坊的话,这便说明他们位于平天坊!
“殿下!”谢文渊上前拱手,声音急切道,“星舟!是星舟!平天坊停留着一艘跨星域行商星舟!少主跟他们谈妥的条件是星舟!”
枭半江……谈妥条件……古之德没有说话,幽幽地盯着枭半城。
“半城。”
古之德慢慢走向枭半城,白色龙袍闪耀着微微的火光。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咚,咚,咚。
古之德的脚步声在大堂内响起。
枭半城的心跳随之跃动。
来了……他要杀我了……
邦!邦!
大堂外,有将士敲着梆子,拉长声音报时道:
“——卯时一刻!”
……
……
半个时辰前。
屋顶上,赵凌压低身子,朝枭半城:“半城兄,你此番去会有性命之忧,苏某不敢担保,如果半城兄有顾虑的话,苏某可以换个计划。”
“不需要。”枭半城手指按在砖瓦上,咬着牙道,“苏兄,我们就按原计划!”
“好。”赵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有胆气。”
“半城兄,你牢记,我们约定好,你控制好时间,最好是在卯时一刻后,才跟古之德说这个消息。”
“如果卯时一刻前,古之德就要杀你,你就提前说出来,此条消息,必可保君性命一时,届时,若苏某也还活着,当可来救半城兄。”
“……半城兄,你说出这个消息后,请务必看清古之德的动作,看清楚他的一切动作,看清楚在第一时间,古之德的眼睛在看哪,古之德的手在摸哪,古之德的脚在朝哪儿走……他是看的储物手镯,还是某个人,还是某个方位……”
……
……
咚!
古之德走到枭半城身边,身后背着的手捏出一个法诀。
枭半城说的真也好,假也好。
枭半江叛了也好,没叛也好。
重要吗?
都不重要。
“如果你面对的一团乱麻,莫要想着去抓线头、寻线尾,一剑斩之,乱麻自解。”
古之德回忆着父亲的话,盯着枭半城抵在地上的后脑,等对方说出遗言,送对方一程后,便去生擒枭半江,屠掉苏念温,彻底斩断今夜乱麻!
……
枭半城抬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里散发着,是一种害怕,是一种懦弱,还是一种疯狂?……枭半城不知道。
但他知道,从现在起,自己的眼睛……一刻都不能眨!
“殿下,我在他们那边,看到了李长风,我还看到了很多蓝紫色的石头,我看到李长风在骂人,但苏念温给李长风献上了一物,说是锦毛鼠从殿下这里偷走的,李长风便开始连连点头,似乎在说——‘正是陛下赐给殿下之物’”
话音未落。
大堂内的灵气突然凝固。
金银二老昏昏欲睡的老眼陡然睁大。
古之德瞬间脊背发凉,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