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满心好奇,拖着酸痛的身体跟上。萧景珩步伐不快,似乎刻意在等她。
两人穿过几条巷子,越走越是僻静,最终停在一处小小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院落前。
院门是普通的木门,漆色有些斑驳,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入目是一片极为简朴,甚至带着几分荒芜的景象。院子不大,角落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枝叶繁茂,投下大片阴凉。树下放着一个小小的石凳,磨得光滑。另一边开辟了一小片土地,如今只长着些顽强的杂草,边上还放着一个陈旧的小木马,漆色剥落,静静诉说着时光的故事。
这里充满了生活气息,而且是……很久以前的生活气息。
“这里是……?”沈知微迟疑地看向萧景珩。
萧景珩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院中的一草一木,冷硬的侧脸线条在夕阳余晖下似乎柔和了些许。“我少时被丢到北疆时所居之处。”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缥缈。
沈知微心头微颤,她没想到,身为太子,萧景珩来到北疆时竟住在如此……朴素的地方。
他走到槐树下,指尖轻轻拂过那粗糙的树干,仿佛在触碰一段尘封的记忆。“小时候,个子矮,够不着树枝,便总想着再长高一些,就能爬上去看看墙外的世界。”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沈知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在低处的枝干上,依稀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像是被脚蹬踏过的痕迹。
她几乎能想象出,一个被遗弃的少年,如何在这棵树下踮着脚尖,向往着外面的天空。
“那时,”萧景珩走到那片荒芜的小土地旁,用脚尖轻轻碰了碰那块地,“母亲早逝,我为了纪念母亲,还曾在这里学着侍弄过几株兰花,可惜,没养活。”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沈知微却莫名感到一丝心酸。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在这方小天地里,独自尝试着培育需要精心照料的兰花,那份笨拙的坚持与最终的失落……
他又走向那个小木马,伸手扶住木马的头部,轻轻摇了摇,木马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这是皇祖母在我三岁时命人做的,那时觉得它是天下最好的坐骑,幻想着能骑着它驰骋疆场。
皇祖母走后,我便一直带着它,也带到了北疆,收到回皇城的圣旨时,也怕污了它,便把它留在此处。”
夕阳的金光透过槐树的枝叶缝隙洒下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此刻的他,褪去了身上的威仪和冷峻,只是一个在回忆童年的普通人。
沈知微安静地跟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用心感受着这片天地里残留的、属于那个小小萧景珩的孤独与微小的快乐。
她忽然明白,他带她来这里,并非为了展示什么,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分享。分享他坚硬外壳下,那片不为人知的柔软角落。
“后来,便去了北疆军部,这里便空置了。”萧景珩转过身,背对着那棵老槐树,目光重新落回沈知微身上,那眼睛的柔和更胜,“但后来偶尔心烦时,也会过来坐坐。”
他看着沈知微因训练而略显凌乱的发丝,和那双此刻盛满了柔软理解的眼眸,忽然觉得,带她来这里是正确的。
“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少了几分训导时的冷硬,“没有人天生便是钢筋铁骨,武功盖世。本王亦是从蹒跚学步、连一株花都养不活的稚童开始。你所经历的辛苦,是通往强大的必经之路,急不得,也无需急。”
他的目光掠过那匹旧木马,又回到她脸上,意有所指:“毕竟,连‘天下最好的坐骑’,一开始也只是摇摇晃晃的木马。”
沈知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又带着无比的熨帖。她听懂了。他并非在炫耀或说教,而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安慰她刚才因“十万八千里”而升起的那点小沮丧,告诉她脚踏实地、一步步成长的意义。
她走到那石凳边坐下,掌心感受着石面被夕阳烘烤后的微温,仰头看着他,眉眼弯了起来,之前的疲惫和些许失落一扫而空:“殿下小时候,一定很可爱。”
萧景珩显然没料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耳根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轻咳一声:“胡说什么。”
沈知微看着他这难得的窘态,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笑声清脆,在静谧的小院里回荡,惊起了槐树上栖息的两只雀鸟。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严酷的训练、身份的隔阂,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院中古朴温馨的气息所融化。
沈知微想,这或许比学到任何招式,都更是今日最好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