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铅灰色的云层依旧压得低,只透出一丝惨淡的白光,勉强把山谷里的树影照得清晰些。
圈外的狼群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几具狼尸和满地暗红的血迹,被晨露浸得发暗,混着腐叶的腥气,闻着格外刺鼻。
“快,别耽搁,赶紧赶路,狼群是极记仇的,一旦我们稍加放松,狼群便会反扑。”萧景珩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再者,狼群夜里嚎了那么久,指不定招来更多同伙,必须在今晚之前走出这片山谷。”
众人哪敢怠慢,哪怕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浑身骨头都在疼,还是挣扎着爬起来。
轮值添柴的士兵熬了半宿,眼下眼睛通红,却依旧强撑着捡起地上的长矛;受伤的士兵咬着牙,任由同伴扶着站起来,肩膀上的狼咬伤口被粗布草草裹住,一动就渗出血迹。
萧景珩帮沈知微拍掉身上的腐叶,又把那柄锋利的匕首塞进她手里:“路上盯着脚下,别掉队。”说着,他走到那两个中毒的士兵身边,探了探他们的鼻息——气息虽弱,却还稳着,“找两个人抬着他们走,不能掉队。”
王校尉点头,喊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士兵,用藤蔓和枯枝捆了个简易的担架,把中毒的士兵抬上去:“抓紧点,走快点。”
至于林老夫人则由林文渊和林砚之轮流背。
队伍重新出发,比昨日快了不止一倍。脚下的腐叶被晨露泡得湿滑,稍不留意就会摔个趔趄,衙役们扶着担架,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冲,裤腿被露水打湿,冷得刺骨,却没人敢放慢脚步。
沈知微跟在萧景珩身侧,手里紧紧攥着匕首,不断加快脚下的步伐。
清晨的林子里更静了,连风穿过枝桠的声音都透着慌,只有众人急促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担架“咯吱咯吱”的晃动声,在山谷里连成一片。
“小心!”萧景珩突然伸手拉住她,沈知微脚下一滑,差点摔进路边的岩缝——那缝窄窄的,深不见底,底下隐约能看见白骨,不知是兽骨还是人骨。
她心有余悸地站稳,刚要道谢,就听见前头传来吴校尉的喊声:“王校尉,前面有岔路。”
众人停下脚步,顺着吴校尉指的方向看去,前方的林子突然分成两条路:左边那条路杂草丛生,枝桠横生,看着就难走;右边那条路相对平整些,却隐约能看见地上有新鲜的狼爪印,印在湿泥里,还没干。
“走左边!”萧景珩没等王校尉开口就先说道,“右边有狼迹,指不定是昨夜狼群退走的路,万一遇上返程的狼,咱们耗不起。”
王校尉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担架上昏迷的士兵,又看了看身后空荡荡的林子——虽没看见狼,却总觉得背后发凉,最终咬牙点头:“听萧公子的,走左边,衙役们都把刀拔出来,提防着点。”
队伍拐进左边的岔路,路果然难走。横生的枝桠刮得人胳膊生疼,脚下的碎石时不时硌得人脚趾发麻,抬担架的士兵走得满头大汗,胳膊都在抖。
沈知微走了没半个时辰,就觉得腿像灌了铅,呼吸也越来越粗,可看身边的萧景珩,哪怕胳膊上的伤口渗着血,依旧走得稳,还时不时回头帮她拨开挡路的枝桠。
“喝点水。”萧景珩从腰间解下水囊,递到她手里——水囊里的水不多了,是昨夜特意留的,他自己一口都没喝。
沈知微接过水囊,只抿了一小口就递回去:“你也喝。”
“我不渴。”萧景珩把水囊塞回她手里,“你抓紧喝,后面不一定有水源。”
正说着,前头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是抬担架的一个士兵,脚下踩空,差点把担架摔出去。王校尉回头骂道:“慌什么,摔了人咱们都别想走。”
那士兵脸涨得通红,咬着牙把担架稳住,可声音却带着哭腔:“校尉,我、我实在走不动了……肚子饿,腿也软……”
何止是他,队伍里大多人都快撑不住了。早上只啃了点昨夜剩下的蛇肉干,早就消化完了,又走了这么久的急路,连王校尉都觉得眼前发花。
原定计划这里是补给站,谁知官道被冲,只能改行,这也导致粮食严重不足。
“再撑撑。”萧景珩突然开口,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道光,“你们看,前面有谷口的影子,出了谷就能找地方歇脚,说不定还能找到水源。”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远处的树影间隐约透着点亮——是谷外的天光。
这一下,像是给所有人注了针强心剂,原本耷拉着的脑袋都抬了起来,脚步也快了几分。
沈知微也来了力气,跟着萧景珩往前冲,枝桠划破了手背,她没察觉;脚底磨出了水泡,她也顾不上,眼里只盯着那道越来越近的光亮。
她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望梅止渴。
可就在离谷口还有百十步远时,走在最前头的张大牛突然停住脚步,脸色煞白地回头:“萧公子前面、前面有藤!”
众人心里一紧,往前一看——谷口处竟缠着密密麻麻的黑藤,比昨日遇上的更粗、更密,倒刺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张拦路的网,把谷口堵得严严实实。
“该死!”王校尉狠狠骂了一句,拳头攥得咯咯响,“都到这儿了,怎么还有这鬼东西!”
萧景珩往前走了两步,仔细看了看那些黑藤,又摸了摸身边的树干:“别慌,这藤虽密,却怕火。咱们还有些火折子,找些干枝,烧出条路来。”
“对!烧!”众人像是又抓住了希望,赶紧散开找枯枝。
沈知微也跟着捡,手指被枯枝划破了都没在意——只要能出谷,只要能离这满是危险的山谷远些,这点疼算什么。
火折子很快点着,枯枝堆在黑藤前,“噼啪”燃起大火。橘红色的火舌舔着黑藤,藤叶瞬间卷曲、焦黑,倒刺也被烧得发软,果然像萧景珩说的那样,慢慢往回缩。
“快!火小了就补柴!”王校尉喊着,手里拿着长矛,时不时戳一下没烧透的藤条。
半个时辰后,黑藤终于被烧出一条窄窄的路,冒着青烟,还带着焦糊的味道。
“走!快出谷!”萧景珩一马当先,踩着烧黑的藤枝往外冲。
众人紧随其后,抬担架的士兵咬着牙,几乎是跑着往前冲,沈知微跟着萧景珩,一步都不敢慢,直到脚踏出谷口,看见外面开阔的草地,才终于松了口气——他们,终于走出了那座吃人的山谷。
可没等众人歇够,萧景珩就又催着上路:“别停,出了谷也不安全,狼群说不定还在附近,得再走半个时辰,找个有水源的地方再歇。”
众人不敢耽搁,拖着疲惫的身子,又踏上了赶路的路。
晨光渐亮,却照不暖身上的疲惫,只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荒凉的草地上,朝着北疆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