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和黑眼镜带着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的拖把,凭借着过人的方向感和生存能力,终于在干渴和疲惫达到极限之前,走出了那片吞噬生命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拖把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对解雨臣和黑眼镜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自此死心塌地,成了解雨臣手下的一员。出了沙漠,解雨臣与黑眼镜在某个岔路口默契地分道扬镳,黑眼镜重新隐入暗处,而解雨臣则带着拖把,返回了解家,去面对和梳理那因真相揭露而变得更加错综复杂的家族棋局。
西王母宫,陨玉之下。
吴邪在极度的疲惫和心焦中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微弱的动静惊醒。猛地睁开眼,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张起灵就躺在他身边不远处,紧闭着双眼,脸上、身上还沾着不少干涸的泥点和污迹。
而张韵棠,正跪坐在他身旁。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块相对干净的湿布,正极其轻柔地、一点点地擦拭着张起灵脸上的污渍。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瓷器。指尖隔着布料,轻轻拂过他的眉心、鼻梁、脸颊,将那混合着血污、泥土和汗水的痕迹慢慢拭去,露出他原本冷峻却此刻显得异常安静苍白的脸庞。她的眼神专注而复杂,带着失而复得的微光,更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了然。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进行着这一切,周遭的喧嚣与危险仿佛都在她这轻柔的动作中沉淀下来。
“小哥!”吴邪惊喜交加,连忙爬过去。
王胖子也闻声醒来,凑了过来:“哎哟!小哥你可算出来了!担心死我们了!”
然而,面对他们的呼唤,张起灵只是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此刻却是一片空茫,如同蒙上了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他看着围过来的吴邪和王胖子,眼神里没有任何熟悉的波澜,只有全然的陌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依旧在为他擦拭脸颊的张韵棠身上时,那空茫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感,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她的方向偏了偏。
吴邪和王胖子都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差别。胖子忍不住嘀咕:“嘿,怪了,小哥怎么好像……只认得棠棠妹子似的?”
张韵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吴邪和胖子,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认命般的平静。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吴邪心上:“是失魂症。”
她看着张起灵那双空洞的眼睛,继续解释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这次,发作得很彻底。记忆……几乎清零。他现在,可能只对最近接触过的、或者血脉气息相近的人,有模糊的感知。”
而她,无论是之前失忆时的朝夕相处,还是同为特殊血脉的隐隐共鸣,都成了此刻张起灵混乱意识中唯一能抓住的、类似“安全坐标”的存在。
吴邪看着张起灵这副模样,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痛。他迫切地想知道,在那诡异的陨玉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陈文锦呢?
他忍不住抬头,再次望向那块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陨玉。就在他目光触及陨玉表面那个孔洞的瞬间,他骇然看到,在那幽深的洞口边缘,赫然紧贴着一张惨白的人脸!那张脸的轮廓,与之前王座上的女尸,几乎一模一样!它似乎正无声地、冷漠地窥视着外面的一切!
“啊!”吴邪吓得倒退一步。
王胖子也看到了,头皮一阵发麻,连忙拉住吴邪:“天真!别看了!这地方邪性得紧!小哥也找到了,咱们赶紧撤!再待下去不知道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吴邪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和疑问,知道胖子说得对。当下最重要的是带状态明显不对的张起灵离开这里。
四人互相搀扶着,再次踏入那阴冷的蓄水池。就在他们小心翼翼涉水而行时,池水中央突然剧烈翻涌,一个庞大无比的、布满鳞片的阴影缓缓升起——是那条他们之前遭遇过的蛇母!它似乎一直潜伏在池底,此刻被活人的气息再次惊动!
那巨大的蛇首昂起,冰冷的竖瞳锁定了他们,带着毁灭的气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韵棠猛地对吴邪喊道:“项链!用起灵给你的项链!”
吴邪一个激灵,立刻从怀中掏出张起灵从女尸脖子上取下后交给他的那条奇特项链,紧紧握在手中,下意识地举向前方!
奇迹发生了!那原本充满攻击性的蛇母,在感受到项链散发出的某种特殊气息或者说“权限”后,巨大的身躯明显顿了一下,竖瞳中的凶光收敛,它深深地“看”了项链一眼,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嘶鸣,竟缓缓沉入了漆黑的水中,不再理会他们。
众人不敢停留,以最快速度穿过蓄水池,沿着来路返回。在雨林中艰难穿行时,他们幸运地发现了解雨臣留下的记号,但顺着记号找到预定的汇合点时,只看到一片狼藉和挣扎的痕迹,“吴三省”已然失踪,生死不明。
希望再次落空。剩下的路程更加艰难,食物早已耗尽,四人只能靠捕捉雨林水洼里的小虾勉强充饥,体力严重透支。当终于看到雨林边缘的天光时,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到了极限。
幸运的是,在他们即将倒下之前,被一直在外围寻找他们的向导扎西和定主卓玛发现并救下。淳朴的扎西和神秘的定主卓玛为他们提供了食物、水和必要的救治。
在临时营地里休整了几天,待体力稍有恢复,吴邪便决定立刻离开这个伤心与惊悚之地。踏上归途,坐在摇晃的车上,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戈壁景象,吴邪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与“三叔”(无论是真的吴三省还是解连环)往日的点点滴滴,那些关心、那些训斥、那些隐藏在谎言下的保护……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回到城市,张起灵的情况立刻被送往医院进行详细检查。诊断结果令人沉重——严重的逆行性遗忘症,记忆模块大面积空白,认知功能也受到一定影响。而在检查过程中,因为体温升高,他背后那神秘的麒麟纹身再次清晰地显现出来。
这一幕,恰好被前来查房的值班医生梁湾看到。梁湾看着张起灵俊美却空洞的侧脸,以及那充满力量感和神秘色彩的纹身,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和探究,下意识地就想靠近仔细观察。
一直沉默守在张起灵病床旁的张韵棠,几乎在梁湾迈步的瞬间就动了。她身形一闪,已悄无声息地挡在了病床前,隔断了梁湾看向张起灵的视线。她的目光清冷如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戒备和疏离,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姿态明确地传达出一个信息——禁止靠近。
梁湾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挡弄得一愣,看着张韵棠那虽然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以及她眼中那绝非普通病患家属该有的锐利,她识趣地停下了脚步,只是职业性地记录下观察到的纹身特征,便转身离开了病房,但心中的好奇种子已然种下。
不久后,吴邪接到了解雨臣的电话。两人在一家安静的茶馆见面,交换了彼此分别后的信息。解雨臣坦言,他们谁也无法确定吴三省(解连环)现在是生是死,蛇群的踪迹到了雨林边缘就彻底断了。
“但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解雨臣看着吴邪,眼神锐利。
吴邪重重地点头,抹了把脸:“查!必须查下去!为了三叔,也为了所有被卷进这件事里的人!”
共同的决心让两人再次站在了同一战线。
吴邪回到住处,将这段时间惊心动魄的经历,连同所有的疑问、猜测和对三叔下落的担忧,整理成一份长长的邮件,发给了远在杭州、一直如同定海神针般的二叔吴二白。
潘子的伤势稍有好转后,这个铁打的汉子便执意要回长沙。他说:“三爷的盘口不能乱,我得回去替他守着。” 无论那个“三爷”是吴三省还是解连环,那份忠诚,早已超越了身份本身。
几天后,吴邪接到了二叔吴二白直接打来的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不容置疑:
“小邪,立刻回杭州。有些事情,该让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