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闷得像蒸笼,一丝风都没有。我刚给张左明喂完药,累得浑身是汗,坐在门槛上喘口气。力力和小花在院子里玩泥巴,小脸上也汗津津的。
还没缓过劲儿来,院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张左腾背着个人,吭哧吭哧地走进来,王小丽跟在后头,手里拎着个包袱。
我吓了一跳,站起来问:“你们干啥?”
张左腾把背上的人往地上一放,我这才看清,是他爹张老栓!老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软塌塌地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嘴角流着哈喇子。
“干啥?”张左腾抹了把汗,叉着腰说,“我爹出院了,不能光我家伺候。你是张家媳妇,也得尽义务。两家轮着来,现在轮到你家待几天。”
我脑子“嗡”的一声,血往头上涌:“你说啥?让我伺候?我这儿已经有个病人了!你看不见吗?”
王小丽把包袱往地上一扔,尖着嗓子说:“吴香香,你这话可不对!左明是你男人,你伺候天经地义。可老栓爹也是你公公,你伺候几天咋了?这不是你该做的吗?”
我看着坐在地上的张老栓,又看看西屋窗口张左明呆滞的脸,心里像被刀剜一样疼。一个瘫子还没伺候完,又来一个?这是要我的命啊!
“我不干!”我咬着牙说,“我一个女人,带俩孩子,伺候一个都够呛,哪还能再伺候一个?你们自己接回去!”
张左腾眼睛一瞪,指着我的鼻子骂:“吴香香!你别给脸不要脸!你是张家的人,就得干张家的事!我告诉你,人我就放这儿了,你伺候也得伺候,不伺候也得伺候!”
说完,他拽着王小丽就要走。
我冲上去拦住他们:“你们不能这样!把人抬走!”
王小丽一把推开我,冷笑一声:“咋的?想造反啊?要不要我去喊赵支书来评评理?看看谁家媳妇敢把公公往外推?”
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他们就是吃定我不敢闹大。要是赵支书来了,肯定也说我该伺候。这哑巴亏,我吃定了!
张左腾和王小丽摔门走了。院子里,张老栓坐在地上,歪着脑袋流口水。力力和小花吓坏了,躲在我身后不敢出声。
我看着这一老一小两个瘫子,心里凉透了。这日子,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我留啊!
没办法,我只能把张老栓扶到西屋空着的炕上。他死沉死沉的,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拖上去。给他脱鞋时,闻到一股脚臭味,熏得我直恶心。
安顿好张老栓,我又得去给张左明按摩。一进西屋,药味混着汗味扑面而来。张左明坐在炕上,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拿起毛巾,没好气地给他擦身子,手底下用了狠劲。他疼得缩了一下,含糊地哼了一声。
“疼?知道疼了?”我咬着牙低声说,“你爹也来了!你们爷俩是真要逼死我啊!”
他好像听懂了,眼睛眨巴了两下,低下头不吭声了。
从西屋出来,我又得去给张老栓喂水。老头牙口不好,水喝得慢,顺着嘴角往下流。我拿布给他擦,心里憋屈得想哭。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上辈子欠他们张家的吗?
中午做饭,得多做一个人的。熬糊糊时,我手抖得厉害。盐放多了,咸得发苦。我自己都吃不下,可两个瘫子吃得慢吞吞的,好像尝不出咸淡。
喂完张左明,又喂张老栓。一顿饭喂下来,腰都快断了。力力和小花端着碗,眼巴巴地看着我,小声说:“娘,糊糊咸。”
我摸摸他们的头,鼻子一酸:“将就吃吧,娘没心思好好做。”
下午,我得同时照顾两个人。先推张左明出去转一圈,回来再给张老栓翻身、擦身子。两个屋来回跑,累得腿都软了。
村里人看见我推着张左明,都指指点点。有人假惺惺地说:“香香,真辛苦啊,伺候俩病人。”有人偷偷笑:“看她能撑几天。”
王小丽有时会过来转一圈,说是看看公公,其实就是来看笑话。她捏着鼻子站在东屋门口,阴阳怪气地说:“哟,伺候得挺周到啊!真是孝顺媳妇!”
我懒得理她,只顾着干活。心里却像烧着一团火,越烧越旺。
晚上是最难熬的。先给张左明洗脚按摩,再去给张老栓擦身。张老栓身上有股老人味,熏得我头晕。擦完身子,还得给他换尿湿的裤子。摸着那湿漉漉的裤子,我恶心得直干呕。
等都安顿好了,我回到自己屋,瘫在炕上动弹不得。力力小声问:“娘,以后爷爷都住咱家吗?”
我搂着孩子,眼泪终于掉下来:“不会的,娘想办法。”
可是有啥办法呢?账本还在炕洞里藏着,可我现在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傅恒丰那边没动静,林昊也见不着。我像只被困住的鸟,翅膀都快折断了。
夜里,我睡不着,听着两个屋传来的鼾声和呻吟声,心里充满了绝望。这样下去,我不累死,也会疯掉。
不行!我得想办法!绝不能这样任人宰割!张家不把我当人,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出路在哪儿呢?我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心里一片茫然。这日子,真是要把人逼上绝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