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民握着手机,心里掠过一丝意外 —— 没料到吴雄会主动给自己通风报信,这份坦诚让他多了几分感慨。
“吴厂长,谢谢你特意告诉我。”
“其实这种情况,我大概也能预料到。”
顿了顿,嘴角带着几分笃定:“就让孙连成去布置吧,我想看看他的态度。
况且有些问题藏得了一时,藏不住一世,有些东西不是靠临时安排就能掩盖住的。”
电话那头的吴雄松了口气:“叶市长,您心里有数就好。我就是怕您被他们的花架子蒙了眼,白白错过了关键问题。”
“放心吧,吴厂长。” 叶怀民语气坚定,“我心里有谱,也辛苦你,还惦记着厂里的事。”
“应该的,这厂子我有感情。” 吴雄叹了口气,“那我就不打扰您了,祝您明天调研顺利。”
叶怀民带着程向红和改制小组核心成员走进白云机械厂,刚一踏入办公楼的会议室,
眉头就不自觉地皱了皱 —— 墙面刷得崭新,桌椅摆得规整,连茶杯都按统一规格摆放,透着一股刻意修饰的精致。
这与 “连续亏损五年、揭不开锅” 的说法,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孙连成带着厂领导班子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身后跟着几位提前安排好的中层,眼神里藏着几分紧张的试探。
待众人落座,孙连成率先开口,语气饱含 “期待”:“热烈欢迎叶市长一行来我们厂调研指导!
白云机械现在正处在最关键的时期,就盼着改制小组能给我们指条明路,带领厂子和工人们走出困境。
今天我们一定把最真实的情况汇报给领导,绝不藏着掖着!”
这番 “表决心” 的话刚说完,程向红便直接切入正题:“孙厂长,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
先详细汇报一下厂子目前的经营状况吧,包括生产产能、财务收支、职工待遇这些核心情况,都要如实说明。”
孙连成早有准备,立刻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整理好的资料,翻开第一页就开始 “哭穷”:
“叶市长、各位领导,不瞒你们说,我们厂已经连续亏损快五年了。
这几年能撑下来,全靠集团的补贴和市里的扶持,现在真的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 账户上没多少流动资金,
还欠着好几家供应商的货款,现在原材料都是按需少量采购,随时可能断供停产。”
一边说,一边翻着财务报表,指着上面的数字叹气:“您看,这是上个月的营收和支出,收入连支付工人基本工资都不够,更别说偿还债务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连生产线都要停了,工人们的生活也没法保障啊。”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 “需要更多补贴”,刻意回避了生产、采购等关键细节。
叶怀民端着茶杯,指尖轻轻摩挲杯沿,目光扫过孙连成递过来的报表,没有立刻接话。
注意到报表上的亏损数据虽然清晰,但采购支出、供应商明细等栏目都写得模糊笼统,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筛选。
“孙厂长,” 叶怀民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地开口,“报表我先看看。
不过光看书面资料不够,我们还是先去生产车间走一走,看看实际的生产情况,再跟一线工人聊聊吧。”
孙连成说道,今天车间没有订单,所有没有安排生产,到车间也看到什么东西。
叶怀民听完孙连成的 “哭穷”,刚要起身,就被这话拦住了脚步。
“没安排生产?” 眼神微沉,语气听不出喜怒,“白云机械作为老牌机械厂,就算订单不饱和,也不至于全天停工吧?”
孙连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连忙解释:“叶市长,最近行业淡季,订单确实少,刚好趁今天给设备做例行维护,所以没安排生产线开工。”
程向红立刻追问:“这么大的厂子,就算维护设备,也该有工人在岗吧?孙厂长说部分工人轮休,剩下的在岗工人都在做什么?”
“在岗的都在配合设备维护,还有些在整理仓库。” 孙连成语速加快,下意识避开程向红的目光,
“多亏叶市长上次协调的应急工资,工人们这两个月能领到基本工资,基本生活总算有了保障,大家都很感激您。”
叶怀民心里跟明镜似的 —— 孙连成说的 “部分轮休”,大概率是把绝大部分一线工人都打发回家了,就是怕自己随机问话,戳破实情。
这么大的机械厂,就算没订单,正常的设备维护、库存整理也不至于让车间彻底停工,这反常的 “寂静”,本身就是破绽。
但他没当场戳破,只是淡淡点头:“工人能领到工资就好。不过既然来了,车间还是要去看看的 —— 就算没生产,设备维护情况、车间管理状况,也是厂子运营的一部分。”
起身往外走,语气不容置喙:“孙厂长,带路吧,先去西边的老厂区看看,听说那边是核心生产区,设备最齐全。”
孙连成脸色瞬间变了 —— 西边老厂区藏着不少陈年问题,之前采购的一批高价劣质原材料,没安排人整理,没想到叶怀民一上来就点名要去那。
只能硬着头皮应道:“好、好,叶市长这边请!” 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才能顺利过关”。
老厂区的厂房像一位垂暮老者,墙面斑驳脱落,露出内里锈蚀的钢筋,几扇破损的窗户用塑料布勉强遮挡,风一吹便簌簌作响。
推开工房沉重的铁门,一股混杂着铁锈、油污与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人下意识皱眉。
车间里的设备整齐排列,却无半点生产气息。
老式车床的主轴上裹着厚厚的氧化层,橙红色的锈迹顺着金属缝隙蔓延,连手轮都被锈迹粘住,轻轻转动便发出 “吱呀” 的刺耳声响;
铣床的导轨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与锈蚀斑点,显然早已脱离了精密加工的要求;
角落里几台闲置的刨床,齿轮箱外壳锈蚀得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裸露的线路杂乱缠绕,部分接口已经氧化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