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舱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外界彻底隔绝。冰冷的空气带着金属特有的腥气,还有一丝……被强力清洁剂掩盖、却依旧顽固残留的硝烟雪松味。这味道如同细密的针,刺着落羽颈后那块被高浓度抑制剂覆盖的皮肤,带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麻痒和烦躁。
他怀里的小笼包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低气压,不安地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咪呜”声。
落羽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挠了挠小橘猫的下巴,那温暖柔软的触感稍稍驱散了心头的阴霾。他抱着这团橘色的暖炉,走向“黑水”舱深处。
光线比审讯室更加压抑,是一种刻意调低的惨绿,模拟着深海或矿洞底部的幽暗,能最大限度地瓦解囚徒的时间感和空间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和某种神经镇静气溶胶的味道,冰冷刺鼻。
西泽尔·沃尔夫被安置在舱室中央。不再是屈辱的束缚姿态,但也绝非优待。他被安置在一张冰冷的、与地面连为一体的金属平台上,四肢被嵌入平台的磁力拘束环牢牢固定,手腕和脚踝处闪烁着幽蓝的能量光芒,确保他无法挣脱,也无法调动任何Alpha的力量冲击束缚。破烂的帝国军礼服被剥去,只留下一条单薄的、同样材质的拘束裤。强健的上身暴露在惨绿的光线下,精悍的肌肉线条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电击灼伤和擦伤,暗红色的血痂与青紫的瘀痕交织,构成一幅触目惊心的受难图。几处较深的伤口被粗糙地覆盖着透明的生物凝胶膜,算是唯一的“医疗处理”。
他闭着眼,暗金色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俊美却布满伤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剩下一种耗尽所有力气的、死寂般的平静。胸膛随着呼吸微弱起伏,每一次起伏似乎都牵扯着伤口,带来细微的痉挛。周身那狂暴的顶级Alpha信息素风暴被舱内特殊的力场和镇静气溶胶强行压制到了最低点,如同被锁链捆缚的狂狮,只剩下喉间无声的咆哮和眼底深处未曾熄灭的、冰冷的余烬。
落羽在他身前站定,居高临下。怀里的小笼包也好奇地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琥珀色的猫眼滴溜溜地看着平台上这个气息奄奄、却依旧散发着危险感的“大块头”。
落羽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西泽尔身上每一处伤口、每一寸紧绷的肌肉线条上缓缓扫过。指尖,隔着战术手套,轻轻拂过平台冰冷的边缘。
「生命体征?」他在意识中询问小笼包。
「稳定喵!失血得到控制,伤口感染风险降低至7%,神经镇静剂起效,生理指标处于可控低位。但精神波动……仇恨值稳定在99.8%,幸福值……呃,系统拒绝计算负数溢出值,判定为‘深渊级锁定仇恨’。」小笼包汇报得小心翼翼。
落羽的指尖在平台边缘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叮”声。这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舱室内异常清晰。
平台上,西泽尔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没有睁眼,但落羽清晰地捕捉到他喉结极其细微的滚动,那是强行压抑某种剧烈情绪的本能反应。
“很安静。”落羽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冰凉的磁性,像手术刀刮过玻璃,“看来太子殿下终于学会了……审时度势?”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西泽尔依旧没有睁眼,只是搁在平台上的、被磁力环固定住的手,指关节因为骤然用力而泛起刺眼的青白色。那无声的对抗,比任何嘶吼都更具力量。
落羽似乎很满意这无声的反抗。他抱着猫,缓缓绕着平台踱步。锃亮的军靴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规律的“咔、咔”声如同敲打在神经上的丧钟。小笼包的尾巴尖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晃。
“知道吗?”落羽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聊天的随意,却字字如冰锥,“你那位忠心耿耿的军需部副部长,亚伯·斯通先生……哦,也就是‘秃鹫’,”他刻意加重了这个代号,满意地看到西泽尔紧闭的眼皮下,眼球极其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刚刚发来贺电,祝贺我成功捕获了帝国最大的‘猎物’。”
他停下脚步,站在西泽尔头部的位置,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落在西泽尔苍白紧抿的薄唇上。
“他还非常‘贴心’地提醒我,”落羽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阴冷,“为了我们共同的‘革新’大业,为了彻底断绝旧帝国的复辟妄想……需要一份证明。一份证明帝国储君西泽尔·沃尔夫……已经彻底‘消失’的证明。”
他刻意停顿,欣赏着西泽尔身体瞬间的僵硬,感受着那被强行压制的信息素再次出现的、细微却狂暴的震荡。磁力拘束环发出低沉的嗡鸣。
“一份……足够‘震撼’的处决视频。”
“……” 西泽尔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即使在惨绿的光线下,也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蓝宝石,里面燃烧的不再仅仅是纯粹的恨意,而是混合了滔天怒火、被至亲背叛的剧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刺骨的绝望!他死死地、死死地盯住落羽近在咫尺的脸,仿佛要用目光将这个魔鬼撕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破漏般的喘息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眼神里的痛苦和绝望,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落羽迎着他那足以将人灵魂冻结的目光,深黑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他甚至微微歪了歪头,几缕黑发垂落额前,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
“别这样看着我,殿下。”落羽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虚伪的“遗憾”,“要你命的,从来不是我。我只是……替别人递刀的刽子手。” 他直起身,抱着猫,姿态重新恢复掌控者的从容,“当然,选择权在你。”
他踱回西泽尔身侧,目光落在他被磁力环固定、布满伤痕的手臂上。落羽缓缓伸出了手——没有戴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惨绿的光线下显得异常白皙干净。他没有去触碰那些狰狞的伤口,而是用一种近乎轻柔的、带着亵渎意味的力道,指尖轻轻拂过西泽尔手臂上相对完好的、紧绷的皮肤。
冰冷的指尖接触到滚烫皮肤的瞬间,落羽能清晰地感觉到指腹下那具身体猛地一颤!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西泽尔猛地转过头,冰蓝色的瞳孔因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极致侮辱性的触碰而骤然收缩!屈辱、愤怒、恶心……无数情绪在那双眼睛里炸开!
落羽却恍若未觉。他的指尖甚至在那紧绷的皮肤上极其缓慢地、暧昧地画了一个小小的圈。动作轻佻得如同在把玩一件精美的瓷器。
“或者,”落羽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带着冰冷的诱惑,“我们可以换一种‘合作’方式?”
他俯下身,凑近西泽尔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对方敏感的耳廓,带来一阵生理性的战栗。小笼包好奇地伸出爪子,似乎想碰碰西泽尔凌乱的金发,被落羽轻轻按了回去。
“告诉我,‘秃鹫’背后的人是谁?我相信你是知道的,宝贝儿。”落羽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情人密语般的亲昵,吐出的却是最致命的毒药,“告诉我,帝国真正的弱点在哪里?告诉我……他们背叛你的每一个细节。”
“作为回报,”落羽的指尖离开了西泽尔的皮肤,轻轻点在他被拘束环锁住的手腕上,那里青筋暴起,“我可以让你……不那么痛苦地‘消失’。甚至,也许……给你一个亲手撕碎他们的机会?”
诱惑。赤裸裸的、将仇恨引导向另一方的诱惑。
西泽尔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嘶鸣。他死死地盯着落羽,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怒火和屈辱几乎要将他吞噬,但更深的地方,那被落羽话语勾起的、对背叛者的刻骨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缠绕!理智在崩塌的边缘,忠诚在被无情践踏,复仇的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你……休想!” 沙哑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终于从西泽尔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他的眼神依旧死死钉在落羽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鄙夷和不屈,“帝国的叛徒……都该死!包括你……韩落!”
“呵……”落羽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在冰冷的舱室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直起身,深黑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像是失望,又像是……意料之中?甚至,深处似乎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欣赏?
“果然……还是恨我多一点?”落羽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玩味,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触碰西泽尔皮肤时那滚烫的触感和紧绷的脉动。
他没有再逼迫。只是抱着猫,转身走向舱门。
就在他即将离开时,脚步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平淡,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舱室内:
“对了,殿下。”
“你那位‘秃鹫’先生送来的‘礼物’……”落羽微微侧过脸,余光瞥见平台上西泽尔瞬间绷紧的身体轮廓,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味道,比你的信息素……还要令人作呕。”
话音落下的瞬间,落羽的身影消失在合金门外。厚重的门扉无声合拢,将一切光线、声音和那刻骨的恨意彻底隔绝。
“黑水”舱内,只剩下惨绿的幽光和死一般的寂静。
西泽尔·沃尔夫孤零零地被锁在冰冷的平台上,如同被钉在黑暗祭坛上的牺牲。他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下颌线锋利得如同刀刃,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带动着磁力拘束环发出低沉的嗡鸣。
然而,在紧闭的眼皮下,在那翻腾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恨意深处,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缠绕上来,啃噬着他最后的骄傲——
韩落……他触碰自己时……那指尖的温度……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Alpha的信息素压迫?!
为什么……感觉不到丝毫属于同类的……任何气息?!
那个荒谬的、被他强行压下的、如同噩梦般的猜想,再次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滋生出来,带着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伤痕累累的心脏!
落羽抱着小笼包,走在冰冷的星舰通道里。怀里的小橘猫似乎被刚才舱室里压抑的气氛吓到了,往他怀里缩了缩。
落羽安抚地顺了顺它的毛,深黑的眼底一片冰封,只有指尖那残留的、属于西泽尔皮肤的滚烫触感,如同烙印般挥之不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触碰过西泽尔的手。
“恨我?”他无声地对着虚空低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掌控一切的笃定,“那就继续恨吧,我的殿下。”
“你的恨意,你的痛苦,你被点燃的复仇之火……”落羽的指尖轻轻收拢,仿佛要将那无形的“筹码”紧紧攥在掌心。
“都将成为我手中……撬动整个帝国最完美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