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从西边吹来,裹挟着咸湿的海气与泥土的芳香。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气息——和平的气息。
战争的阴霾尚未完全散去,废墟仍遍布地平线,但人们已在残骸之间,重新点燃希望的微光。
厄匹斯港以西,旧日废墟之间,在靠近莱姆尼安空洞的边缘,在那里,一座新城在沉默中拔地而起。
没有典礼,没有宏大的宣告,只有工程机械持续不断的轰鸣声,和无数双手在废墟上搬起第一块砖、立起第一道墙。
这座城市,有一个凝重又温柔的名字:
新艾利都。
“记得那些逝去的人。”这是它立城的铭文,也是一种对往昔的缅怀;
“等待那些还未归来的人。”这是它初建者的誓言,亦是对未来的希望。
随着零号空洞的扩张趋势被成功遏制,一切似乎开始走向了新的平衡。
数月前,空洞调查局与残存防卫军合力制定并实施了“零号空洞清剿计划”。
空洞调查局迅速扩大了对零号空洞边缘的行动范围,联合防卫军第七支队,对外围以骸展开大规模清剿行动。
随着大量骸体被彻底清除,零号空洞周边以太烈度大幅下降,周围的稳定区逐渐扩张,接近新艾里都外围的部分区域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缩减。
不久工程队成功在第十四安全带以南建立了首座临时驻地“斯科特哨站”,成为重建工作的先锋基站。
但没有几个人知道,就在哨站向东数百公里外,一个人,正孤身走在世界的最深处。
她的名字,是狄安娜·塞纳托斯。
……
咸涩的海风穿越新艾里都未完工的广场,裹挟着钢铁与水泥的气味,在傍晚时分掠过街头,撩起星见月耳边一缕碎发。
通讯终端微微闪烁。
“今天的蛋糕没做成。”星见月在终端那边轻声说道,声音轻得像风,“宗一郎忘了买蜜瓜,本来小雅就因为上次的事生他的气,今天更是不待见他,呵呵。”
终端另一头,狄安娜坐在碎裂岩壁之间,依靠着斜斜倒塌的金属梁,笑了笑。
“那爸爸不得郁闷死……他现在不是最怕小雅不理他。”
“是啊。”星见月的语气变得柔和而轻快,仿佛也因为女儿的回应而被抚慰了一点,“不过他装得挺好,现在端着在沙发上看报纸呢。你都不知道,那两页都快翻烂了,还一本正经在那装。”
“他是不是在等小雅自己过去?”狄安娜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然后不动声色地朝几只接近的以骸掷了过去。
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沉闷的弧线,砸落在它们前方的土层上,发出干脆的“咚”一声。
那些以骸顿住,抬起黑色的核看向狄安娜,似乎在评估猎物的危险性。几秒后,它们悄无声息地后退。
“嗯,是呀,”星见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哭笑不得,“还坐在一把不知道哪儿淘来的躺椅上。真不知道他是照着谁学的,假装老派绅士,喝茶、看报,端着下巴……你看,现在还装模作样呢。”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像是掺杂了无奈与爱意:“明明每隔五分钟就偷偷瞄门口一眼。”
“……他还真是……”狄安娜轻轻吐出这句话,语气里带着一点笑意,也带着一点模糊的鼻音。
两人都笑了。
狄安娜将头轻轻靠在金属梁上,闭了闭眼,她想象着自己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家里的厨房边,闻着烤箱里蛋糕的香气,听着爸爸翻报纸的声音,听着小雅噘着嘴说“我要整颗蜜瓜才行”的撒娇。
听着母亲忙里忙外时,微笑着抱怨“家里就我一个人像大人”。
“你们还好吗?”她轻声问道。
终端那边沉默了片刻,星见月的声音才通过链接传过来。
“嗯,我们……还好。”她说得很慢,像是在斟酌每个字,“就是,有些日子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是真的。”
狄安娜没立刻接话,她垂着眼帘,用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金属表面锈蚀的痕迹。
“……你那边呢?”星见月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语气极轻。
“也还好哦,”狄安娜扬起一个安慰式的微笑,“就是有些无聊。以骸都开始学会绕路走了,赫利俄斯都快没东西记录了。”
“……就算是那样,你也要小心,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嗨呀,知道了,妈妈,每天你都要说一遍,我都会背了。”狄安娜一边说,一边弹了弹衣角,“不要莽撞,能躲开的就躲开,要是要是遇到不确定的上位以骸就赶紧跑,别一个人硬顶——是不是?”
“就知道的多,每次都不听!”星见月那边轻轻一哼,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无奈,像是被戳中了软肋又无可奈何,“哪次不是你说得好好的,转头就莽上去了?啊?”
“嘿嘿~你就说我学的像不像?”狄安娜挑眉,轻笑,“你放心,妈,我还有很多蛋糕没吃到呢。”
那头的星见月被逗笑了,叹了一口气,声音却慢慢地沉静下来。然后,是一声控制不住的轻哽咽。
“……傻丫头。”
“那我……”她顿了顿,像是在找回之前的语调,“我明天早上继续做蛋糕,你也要……按时回我,好不好?”
“好,我会记得的。”狄安娜轻轻点头,嘴角仍带着一丝笑意,“妈妈,记得早点休息。”
“好,妈妈记得。”星见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应诺,又像在向自己确认,“记得早点休息……记得吃早饭……记得好好养伤……”
她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几乎听不清,但话音落下时,却带着一丝哽咽未能完全压下。
“娜娜……你在里面要小心,记得不要莽撞,哪怕只是……”
“嗨呀,妈妈,你又开始了!”狄安娜夸张地打断,故意拉高声音,像是怕那过重的担忧再蔓延下去。
“你这丫头!”星见月那头笑骂了一句,哭腔里夹着宠溺,像是狠狠地拍了拍厨房里的案台,“你要是再调皮,我下次蛋糕只做宗一郎和小雅的份!”
“那我可得抢你一整个生日蛋糕来弥补。”狄安娜笑着回击。
……
不知道什么时候,通讯悄无声息地中断了。
没有谁说“再见”,也没有谁先挂断。
狄安娜闭上眼,轻轻点头。
良久,她才像回应远方一般,低声呢喃:
“晚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