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军器监要务,天色已晚了!
我走出军器监,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
“七哥。”九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脸上带着笑容。
我一步踏上马车,进入车内。
“七哥,一忙起来,都废寝忘食呀!”九弟凑我近了一些。
“十五日之期将至!愿热火器如期完成!如若成功,日后投入军中,蛮夷也不敢来犯。”
马车帘一落,隔绝了外面的暮色。
九弟递过来一个油纸包,打开是尚有余温的肉脯,混着芝麻香:“垫垫肚子。”
我捏起一块塞进嘴里,咸香漫开时,他已凑近了些,车厢里的空间本就窄,他一靠过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格外清晰。
“看你这几日往军器监跑的勤,工匠们都说,七殿下盯得比监丞还紧。”他指尖轻点着车壁,“那手铳的铁管,真能锻得严丝合缝?”
“昨日去看,双缸风箱果然好用,熟铁烧得透,锻接时裂的少了三成。”我咽下肉脯,从袖中摸出张草图,“就是火药配比还得再试,上次试做的火箭,药筒燃得太快,飞不远。”
他凑过来看图,呼吸扫过我手腕,带着点温热的痒。
“小墩子那小子,倒帮着改了回药筒的纸,说加厚两层能慢些燃,试了,”我指尖点在图上药筒的位置,“确实稳了些,那小子鬼主意多,让他跟着火药作头目学,倒成了半个助力。”
马车碾过石子路,轻轻晃了晃。
九弟忽然伸手,替我拂去肩上沾的铁屑——许是今日在打铁坊蹭上的。
“十五日转眼就到,”他声音沉了些,“真要成了,边军的兄弟们,也能少流点血。”
我望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想起年幼的他,如今却与我并肩论起边防。
“会成的。”我握紧手里的草图,纸边被捏得发皱,“等试射那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雷霆之威’。”
他笑起来,往我身边又挤了挤,车厢里的桂花香囊被碰得晃了晃:“那我可得占个好位置,看七哥的火器,怎么把靶场的靶子炸个稀巴烂。”
暮色渐浓,马车轱辘声在长街上慢慢远去。
车窗外的灯笼一晃一晃,映着前路,也映着心里那点沉甸甸的期盼——若这火器能成,往后的边关月夜,该能少些狼烟,多些安稳。
回到承礼居,母后在正厅等着。
一见我进来,赶紧起身相迎,今日她只着了常服。
“仲礼,你昨日去了秦家村?是因为那命定之人?”母后一脸的焦虑担忧之色。
“儿臣让母后担忧了!儿臣已经无事了!请母后宽心。”我拱手行礼。
“那就好!如今你冠礼已成,母亲观你与右少尹之女张若兰情意相投,可她的身份……”母后望着我,眼里充满了担忧。
“儿臣全凭母后做主!”这是要给我娶妻。
“那礼部尚书的嫡女温婉茹,知书达理,下月是你皇祖母的寿诞,届时会邀请贵女们,你可相看一二。”母后的脸色和悦了一些。
“谨遵母后安排!”我对这些不感兴趣,皇子的婚姻本是政治联姻,娶谁都一样,我现在就想着把火器做出来,投入边军。
早日找到那群黑衣人的下落,解决忧患。
“那就好,吾儿可以这样通达,母亲就放心了。”母后见我没有反对,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吾儿在军器监操劳,你父皇都知道。只是凡事别太紧绷,身子是根本。”母后执起我的手,指尖抚过我掌心的薄茧,“听闻你在造些新奇火器?虽为国家大事,也需谨慎,莫要伤着自己。”
我点头应下:“儿臣省得,有工匠们护着,出不了差错。”
她这才松开手,目光落在厅外的月色上:“时辰不早了,你连日奔波,早点歇息。下月皇祖母寿宴的事,为娘已让人备着,你不用费神,专心军器监的事便是。”
“谢母后体恤。”我躬身行礼,目送她由侍女搀扶着离去。
廊下的灯笼照得她鬓角的银丝格外清晰。
转身回房时,九弟正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捏着个没吃完的肉脯:“皇后娘娘催你娶亲了?”
我:“你何时来的?这么晚了还不回庆宁阁!”
他却凑过来,压低声音:“那张若兰一时半会娶不到了,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做侧室;听说礼部尚书的女儿,温婉可人,知书达理。也不知道是否合你的眼?”
我伸手敲他额头:“谁也没有九弟可人!”
他捂着额头笑,眼里的光一闪而逝:“是吗?到时候你可别被那些胭脂水粉绊住脚。”
“我怎么闻着这么酸呀!谁家醋坛子打翻了!”我调笑着九弟。
“我可没有!”九弟滴翠着眼眸,浓郁的睫毛盖住了那星星眼。
“我们的婚姻本就是政治联姻,娶谁都一样,我们的兄弟情意不会因为婚娶而改变。”我凑到他的面前,抬起他的下巴。
“开心点,笑一个。”我故意逗他。
“七哥,这可是你自找的。”他放手将我拉入怀里,在我额间轻轻的亲了一下。
他那幽香和这举动,让我忍不住轻哼出声。
“九弟,不可。下次,我们去延和院,这里人多眼杂。”我想推开他,可是身子根本不听使唤。
他依依不舍的松开我,“看你还敢逗我。我先回去了,明日去国子监收网了!”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风也似的,一溜烟出了承礼居,怕是再多停留一刻,我们彼此都分不开了!
夜风穿过庭院,桂香又浓了些。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这世间的牵绊,远不止婚姻一种。
指尖还残留着他衣料的温度,桂香顺着门缝钻进来,缠得人心头发痒。
我抬手碰了碰额间,那里还留着他轻吻的触感,烫得像军器监熔炉里的火星。
案上的火器草图被夜风吹得掀动,上面的火药配比数字模糊成一片。
这小子,明早要去国子监收网,偏还在这儿跟我闹,倒像是怕我真被哪家贵女勾了去。
唇角忍不住往上扬,我将草图抚平,指尖划过虎蹲炮的炮口线条。指腹碾过‘雷霆之威’四个字的批注——那是九弟看草图时,偷偷添在边角的。
明日九弟要了结李二的案子,军器监的火器该进入最后调试——这世间要紧的事太多,哪有功夫纠结儿女情长。
只是想起他方才红着脸跑远的样子,又忍不住笑。
窗外的桂树沙沙作响,像在替谁遮掩着心事。
罢了,左右兄弟情分摆着,纵有再多牵绊,总能找到两全的法子。
吹熄烛火,桂香在黑暗里愈发清晰。这承礼居的夜,倒比往日更让人盼着天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