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陵的手,像一把铁钳,死死地攥着陈九的衣领。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被揭开了最深处伤疤的、混杂着惊恐与愤怒的疯狂。
“说!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了太久的、不甘的咆哮。
陈九没有挣扎。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守陵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守陵那足以让常人窒息的暴怒,只是一阵无足轻重的风。
“放开我。”陈九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上位者的威严,“然后,我们好好谈谈。”
那股无形的气场,让守陵的心,猛地一颤。他抓着陈九衣领的手,下意识地,松了半分。但随即,他又被自己这瞬间的胆怯所激怒,手上,再次用力。
“谈?谈什么?谈你如何窥探我家族的秘密吗?”
“我并非窥探。”陈九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越过守陵的肩膀,看向了店里那些蒙尘的“古董”,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古老的悲悯,“我只是……记得。”
“我记得,你们‘守陵人’的宿命。从有文字记载开始,你们就存在于归墟古镇。你们不是那里的居民,而是那里的‘狱卒’。你们看守的,不是陵墓,而是这个世界的‘一道门’。”
“我记得,你们家族的每一代长子,在出生时,都会被带到‘门’前,用‘归墟之眼’的光芒,在眉心烙下印记。那印记,是荣耀,也是枷锁。它让你们拥有了感知和净化异常的能力,也让你们,永远无法离开古镇,无法拥有一个普通人的人生。”
陈九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守陵尘封已久的记忆。那些他拼命想要忘记、用酒精和颓废来麻痹的、属于家族的宿命,被一一唤醒。
守陵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抓着陈九的手,也缓缓地,失去了力气。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他的声音,不再愤怒,而是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因为,我就是那个……给你们家族带来这一切宿命的人。”陈九缓缓地说道,“或者说,是我的一部分。”
他看着守陵那双写满了震惊的眼睛,终于,说出了那个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真相。
“我是‘魔主’的转世。我回来,是为了终结这一切。”
魔主!
这两个字,像一道九天玄雷,狠狠地劈在了守陵的脑海深处。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手中的酒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浑浊的酒液,流了一地。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魔主……那个只存在于家族最古老的、禁忌的典籍中的、与“神明”并称的、创世与灭世的存在……竟然……就站在他的面前?
这太荒谬了。这太疯狂了。
“不……不可能……”守陵喃喃自语,他拼命地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个荒诞的念头,“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的……”
“证据吗?”陈九的语气,依旧平静。
他缓缓地,伸出手,那枚黑色的、仿佛由最纯粹的黑暗凝聚而成的鳞片,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当那枚鳞片出现的瞬间,整个古玩店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守陵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死死地盯着那枚鳞片,身体,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
他感觉到了。
他感觉到了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比亲切、又无比恐惧的共鸣。那股气息,与“归墟之眼”的气息,同根同源,却又比“归墟之眼”,强大了千倍,万倍。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破碎的画面。
他看到了,在混沌初开的远古,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与一个散发着无尽金光的身影,在星河之间,进行着一场毁天灭地的战斗。
他看到了,那个巨人,在最后,轰然碎裂。一块最大的神魂碎片,坠入了一条奔腾的大江。
他看到了,他的祖先,第一个“守陵人”,跪在那条江边,对着那块碎片,立下了永恒的誓言。
那不是誓言。
那是契约。
是“魔主”用自己的一块神魂碎片,换来了“守陵人”家族的诞生,换来了他们对“归墟之门”的看守。
“原来……是这样……”守陵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那泪水里,有恍然大悟,有被欺骗了千百年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意义的……释然。
他信了。
他彻底地,相信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话。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陈九,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守陵,见过……主人。”
“我不是你的主人。”陈九扶起了他,“我只是一个想结束这一切的……旅人。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个秘法了吗?”
守陵点了点头,他脸上的颓废和迷茫,一扫而空。那双原本浑浊死寂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那不是火焰,而是比火焰更炽热的、沉寂了太久的星辰,正在重新燃烧。
“秘法,确实存在。”他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变得清晰而坚定,“我们称之为‘归墟心经’。它确实可以净化世间一切特殊的能量。”
“但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施展这个秘法,需要一个媒介。”
“什么媒介?”
“‘归墟之眼’。”守陵说道,“我们家族世代守护的那块晶石。它不仅是‘门’的钥匙,也是施展‘归墟心经’唯一的媒介。没有它,秘法,就是一句空话。”
“那块晶石呢?”陈九问道。
守陵的眼神,瞬间,又黯淡了下去。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没了。”他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不甘,“在几十年前,我父亲那一辈,家里出了变故,急需用钱。我父亲……他……他把‘归墟之眼’,卖给了一个神秘人。”
“从那以后,我们家族的力量,就一天不如一天。而我,也成了……最后一个守陵人。”
他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陈九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缓缓地,开口了。
“那个神秘人,是不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胸口绣着一朵金色鸢尾花的中年男人?”
守陵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他自称‘金鸢’。是‘迎神阵’的一位高层主教。”
“我知道他在哪。”陈九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住在城西的‘云顶山庄’,别墅的地下酒窖里,藏着一个密室。‘归墟之眼’,就在那个密室的中央。”
守陵彻底愣住了。
他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无情地碾碎,然后,又重新拼接了起来。
这个人,他不仅知道家族最古老的秘密,甚至连几十年前的一桩交易,都了如指掌。他……他到底,还知道什么?
陈九看着他震惊的样子,没有再多做解释。他只是将那枚黑色的鳞片,重新收好。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怎么把‘归墟之眼’,拿回来了吗?”
守陵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他看着陈九,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能!”他沉声说道,“那个‘金鸢’,虽然厉害,但他毕竟不是‘守陵人’,他无法完全发挥‘归墟之眼’的力量。为了防止晶石的力量外泄,也为了防止别人偷走,他在那个密室里,布下了一个极其歹毒的邪术阵法。”
“那个阵法,名为——‘三魂锁魄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