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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慵懒地透过快乐星球特有的半透明穹顶式窗户,滤成一片温暖而柔和的淡金色,铺满了艾克实验室的生活区域。空气里还残留着刚刚共享的午餐的温暖香气——简单的营养餐,是他们一起在实验室小厨房里鼓捣出来的成果。此刻,两人正背靠着宽大的、堆满柔软靠垫的床背,陷在一片舒适的慵懒里。

艾克一条手臂放松地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揉捏着怀里团团那毛茸茸的耳朵。团团舒服地眯着眼,蓝色的领结随着艾克的动作微微晃动。艾雪则抱着她的圆圆,下巴轻轻抵在圆圆头顶粉色的蝴蝶结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玩偶柔软的绒毛。圆圆和小圆圆并排放在她腿边,粉色的丝绒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永生花环安静地放在床头柜上,腰带则妥帖地系在艾克腰间,仿佛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吃饱后的满足感让气氛格外放松,话题也不知怎的,就回到了那个震撼灵魂的梦境。

“明朝的王爷王妃…”艾雪的声音带着午后的微醺,眼神有些放空地望着窗外的淡金色光晕,“历史上那么多对,到底会是哪一对呢?”她侧过头,看向艾克,眼神里带着探寻,“梦里感觉…那位王爷,地位应该不低,看仪仗和府邸的规制。王妃她…给我的感觉,不仅仅是温婉,她身上有种…很坚韧的力量,而且,琴棋书画应该都很精通,那种气度,不是寻常闺阁女子能有的。”她回忆起梦境中王妃抚琴等待的画面,那种沉静与风华。

艾克点点头,手指停止了揉捏团团,眼神变得深邃:“嗯。而且感觉…他们之间不仅仅是夫妻情分,更像…伙伴?知己?那种默契,一个眼神就能懂对方在想什么。就像我们…”他顿了顿,看向艾雪,两人相视一笑,那份无需言说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还有,”艾克继续思索道,“王妃病逝后,王爷那种悲痛…感觉不是普通的失去爱侣,更像是失去了半壁江山,灵魂都被抽走了。历史上能让一位王爷如此情深的王妃,应该不多吧?而且,王妃似乎也并非寿终正寝…病得很重。”他想起梦中那冰冷的触感和绝望的嘶喊,心口依旧有些发闷。

艾雪轻轻“嗯”了一声,抱着圆圆的手臂紧了紧,仿佛在汲取一丝安慰。她微微蹙着眉,努力在历史知识的碎片中搜寻:“明朝前期…伉俪情深又比较有名的…太祖和马皇后?不过马皇后好像不是病逝的…成祖…永乐帝和徐皇后?”她念出这个名字时,心头莫名地悸动了一下,像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动了。

“徐皇后…”艾克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奇异的涟漪,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来,却又抓不住源头。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为了更靠近艾雪一些,肩膀自然地与她相抵。

就在他挪动身体,薄薄的居家t恤领口随着动作微微扯开的瞬间,艾雪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的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

“等等!”艾雪的声音带着一丝突如其来的惊异,她猛地坐直了身体,怀里的圆圆差点滑落。她顾不上玩偶,伸出手指,带着点急切地点了点艾克的左肩,“艾克!你这里…这个胎记!”

艾克被她突然的动作和语气弄得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左肩。那里,靠近锁骨下方,皮肤上有一个小小的、形状有些奇特的淡褐色印记。它并非规则的圆形或椭圆形,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和弧度,像是一块…不规则的碎片?

“胎记?这个?”艾克有些茫然,这个胎记从他记事起就在,平平无奇,他从未过多留意,“怎么了?”

艾雪没有立刻回答,她的呼吸似乎变得有些急促,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她飞快地将自己怀里的圆圆放到一边,然后毫不犹豫地伸手,将自己宽松家居服的右肩领口也往下拉了拉,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

“你看我这里!”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指着自己右肩几乎对称的位置。

艾克的视线瞬间凝固了!

在艾雪白皙的肌肤上,同样靠近锁骨下方,赫然也有一个淡褐色的胎记!而那个胎记的形状…艾克的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那形状,竟然和他左肩上的那个,在边缘的锯齿和弧度上,呈现出一种惊人的…互补感!仿佛…仿佛它们原本就应该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一起!

“这…这是…”艾克的声音也干涩起来,他猛地抬头看向艾雪,两人眼中都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种呼之欲出的猜测!

“八年前!”艾雪几乎是失声喊了出来,脸色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艾克!你还记得八年前吗?就在实验室入口的那个拐角!我们抱着刚拿到的实验数据跑得太急,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尘封的记忆如同被骤然打开的闸门,汹涌而至!艾克的眼睛也猛地睁大了!

八年前,他们才八岁。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充满未来感的金属走廊里追逐打闹,抱着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温热感的数据板。一个转角,毫无预兆地,“砰”的一声闷响!两个小家伙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手里的数据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剧烈的碰撞让他们眼冒金星,疼得龇牙咧嘴。就在他们捂着额头,跌坐在地上,疼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两人因碰撞而身体紧贴、肩膀位置无意间接触摩擦的那一瞬间——艾克撞痛的左肩和艾雪撞痛的右肩——两个胎记的位置,骤然爆发出了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能量波动!一道极其短暂、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淡金色的光芒,如同电流般在两个胎记之间一闪而过!伴随着这道光芒,一个极其模糊、极其短暂的图案虚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投射到了空气中!

那图案一闪即逝,快得像幻觉。但当时那种奇特的能量波动和瞬间的视觉冲击,却让两个懵懂的孩子同时愣住了,忘记了疼痛,呆呆地看着对方。

更离奇的是,那股能量波动似乎惊动了实验室深处某个极其敏锐的存在。几乎就在光芒闪现后的下一秒,伴随着一阵急促而略带滑稽的“哎呀呀”声,一道穿着花花绿绿实验袍、头发像鸟窝一样乱糟糟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他们面前——正是快乐星球的老顽童爷爷!

“哎呀呀!两个小捣蛋!撞疼了没有?咦?刚才那是什么光?什么波动?”老顽童爷爷一边手忙脚乱地扶起他们,一边瞪大眼睛,充满好奇和探究地凑近他们撞在一起的肩膀位置,像只发现新大陆的猴子,“快让爷爷看看!你们俩身上是不是藏了什么好玩的小玩意儿?”

老顽童爷爷那布满皱纹的手指带着一种科学家特有的、近乎狂热的探究欲,急切地在艾克左肩和艾雪右肩的胎记位置仔细摸索、按压,甚至拿出一个闪烁着蓝光的小型能量探测器对着胎记扫描。

“奇怪…奇怪…”老顽童爷爷一边扫描,一边挠着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嘴里不停地嘀咕,“刚才明明感应到一股很特别、很古老的波动…像是某种…被激活的印记?怎么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了?像石头一样…”他用力戳了戳艾克的胎记,又戳了戳艾雪的,“喂!小家伙们,刚才撞在一起的时候,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或者感觉到什么特别的?”

八岁的艾克和艾雪面面相觑,刚才那奇异的闪光和图案虚影快得让他们以为是撞出来的幻觉。看着老顽童爷爷急切又困惑的脸,他们只能茫然地摇头:“没…没什么啊爷爷…就是撞得好疼…”

老顽童爷爷不甘心地又捣鼓了半天他的探测器,甚至试图把他们的肩膀再次用力按在一起,但那胎记却像是最普通的皮肤色素沉淀,再无任何反应。最后,他只能懊恼地抓抓头发,把探测器塞回他那鼓鼓囊囊的口袋里,嘟囔着“怪事,真是怪事”,然后帮他们捡起散落的数据板,又叮嘱了几句小心看路,就带着满腹狐疑离开了。

那件事像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繁忙的童年和层出不穷的新奇事物所淹没,渐渐淡忘在记忆的角落。直到此刻!

两个胎记的形状,那惊人的互补性,如同两块失散已久的拼图碎片,赤裸裸地呈现在他们眼前!再结合刚才讨论的明朝王爷王妃的梦境,以及梦境中那意义非凡的定情信物——玉佩!

一个惊雷般的念头同时在两人脑海中炸响!这胎记的形状…这独一无二、彼此契合的轮廓…不就是梦中,王爷郑重地佩戴在腰间,又在王妃病榻前紧紧握住的那枚玉佩的形状吗?!

“玉佩!”艾克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震撼,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艾雪肩头的胎记上,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是那块玉佩!梦里…梦里王爷的玉佩!它…它断开了?变成了…我们的胎记?!”

这个念头太过匪夷所思,却又带着一种无法反驳的、宿命般的契合感!巨大的震惊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两人。艾雪的脸色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灵魂深处的悸动。

几乎是同时,仿佛被彼此眼中那份巨大的惊骇和灵魂深处的共鸣所牵引,也仿佛被那两块“玉佩碎片”本身蕴含的某种神秘力量所召唤——两人不约而同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朝着对方挪动身体!

艾克伸出左手,艾雪伸出右手。他们的目标无比明确——左肩与右肩,那两个承载着前世信物印记的地方!

就在艾克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艾雪右肩胎记的瞬间,就在艾雪的手指也即将抚上艾克左肩胎记的前一刻——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根本无需真正的触碰!当两个胎记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一寸,当彼此的气息和灵魂的震颤达到某个共鸣的临界点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嗡鸣骤然响起!

艾克左肩和艾雪右肩上的两个淡褐色胎记,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了璀璨夺目的光芒!不再是八年前那微弱的一闪,而是如同两颗沉睡千年的星辰骤然苏醒!

两道浓郁、温暖、仿佛蕴含着无尽生命能量的金色光柱,猛地从两个胎记的中心迸射而出!光柱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神圣而古老的质感,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阳光在这纯粹的金辉面前都黯然失色。

更令人震撼的是,这两道从彼此肩头射出的金色光柱,并非漫无目的,而是在离体而出的瞬间,就仿佛被无形的磁力牵引着,精准无比地在两人身体前方的虚空中交汇!

金光交汇之处,一个清晰无比、完整无缺的玉佩图案骤然成型!那玉佩的轮廓,那镂空的花纹,那温润的光泽,与梦中王爷佩戴的、王妃弥留之际紧握的那枚玉佩,一模一样!它悬浮在半空中,由纯粹而温暖的金色光芒构成,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柔和而强大的能量波动,如同一个活着的图腾!

艾克和艾雪彻底僵住了!他们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只能呆呆地望着眼前这由他们身体里迸发出的奇迹!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光芒彻底点燃、唤醒!一股源自血脉、跨越时空的巨大悲伤与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

就在玉佩光图成型的刹那,交汇的金光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激起的涟漪!璀璨的金色光点迅速弥漫,瞬间在两人眼前的空间里,构建出了一幅巨大、清晰、无声却震撼人心的全息影像!这影像只有他们两人能看到,如同一个只对他们开放的时空窗口。

影像的开端,是春日明媚的庭院。垂柳依依,桃花灼灼。

一个穿着精致锦袍、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板着小脸,努力模仿着大人的样子,在一棵老桃树下挥动一柄小小的木剑。他眉宇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英气和倔强,正是幼年时的燕王朱棣!

“嘿!哈!”小朱棣挥得有模有样,小脸憋得通红。

“噗嗤!”一声清脆的笑声从假山后传来。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梳着双丫髻、同样七八岁模样、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蹦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画轴。她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得像初升的朝阳,正是幼年的徐妙云(徐皇后闺名)。

“四郎!”小妙云声音脆生生的,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和一点点促狭,“你这样子,倒像是跟树枝打架呢!”她学着朱棣刚才挥剑的样子,笨拙地比划了一下,又咯咯笑起来。

小朱棣被笑得有些恼,小脸涨得更红,收起木剑,气鼓鼓地瞪着她:“徐妙云!不许笑!我在练武!将来要当大将军的!”

小妙云一点也不怕他,反而走上前,歪着头看他:“当大将军也要先把剑练好呀!喏,你看这个!”她献宝似的展开手里的画轴,上面是她刚刚画好的一幅墨竹图,笔法虽显稚嫩,但竹子的风骨已然初现。

小朱棣凑过去看,脸上的恼怒瞬间被好奇取代,眼睛亮晶晶的:“哇!妙云妹妹,你画的竹子真好看!像真的一样!”

“那是!”小妙云得意地扬起小下巴,“先生夸我有天赋呢!四郎,等你当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我就给你画一幅策马图,挂在你的帅帐里!”她的小脸上充满了认真的憧憬。

“好!一言为定!”小朱棣用力点头,伸出小拇指,“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只稚嫩的小指紧紧勾在了一起,在明媚的春光下摇晃。青梅竹马的情谊,纯真而美好。影像中的小朱棣和小妙云,眉眼间的神韵,竟与幼年的艾克和艾雪有着惊人的相似!

影像流转,时光飞逝。

少年朱棣已显露出过人的胆识和锋芒,在演武场上策马奔腾,箭无虚发,赢得满堂喝彩。而少女徐妙云则出落得亭亭玉立,才华横溢,在书房中挥毫泼墨,与闺中密友论诗品画,气质沉静端庄,隐隐已有母仪之风。他们的目光在人群中偶尔交汇,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羞涩和心照不宣的欢喜。

盛大而隆重的婚礼场景再现!十里红妆,鼓乐喧天。这一次,影像的视角更加清晰。头戴沉重凤冠、身着繁复华丽嫁衣的徐妙云,在侍女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同样身着大红蟒袍、身姿挺拔、眼神炽热的青年燕王朱棣。

当两人终于并肩而立,在司礼官的唱喏声中,隔着晃动的珠帘,四目相对。这一次,艾克和艾雪清晰地看到了彼此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浓烈得化不开的深情、激动和一丝丝对未来共同生活的无限憧憬。

“妙云…” 青年朱棣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透过珠帘,清晰地传入徐妙云耳中。这一声呼唤,不再是“王妃”,而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亲昵的闺名!

珠帘后,徐妙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红唇微微翕动,一个无声的、饱含情意的口型清晰地传递出来:“四郎…”

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燃。朱棣终于亲手为徐妙云卸下了沉重的凤冠。珠翠尽除,露出她清丽绝伦的容颜。烛光下,她的脸颊染着动人的红晕,眼神清澈而温柔。朱棣看得有些痴了,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

“妙云…” 他低唤,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恋和珍视。

“四郎…” 她轻声回应,带着初为人妇的羞涩和幸福,主动依偎进他宽阔温暖的怀抱。红烛噼啪作响,映照着这对璧人相拥的身影,无声地诉说着新婚的甜蜜与圆满。

影像飞速流转,展现着他们婚后的琴瑟和鸣。

书房里,朱棣处理着繁杂的藩地事务,眉头紧锁。徐妙云安静地在一旁研墨,偶尔递上一杯温热的清茶,或是在他疲惫时,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太阳穴,为他按揉。她从不轻易插嘴政事,但偶尔一句恰到好处的点拨,总能令朱棣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他们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中。

庭院中,徐妙云在梧桐树下抚琴,琴声悠扬婉转,如清泉流淌。朱棣处理完公务归来,远远听见琴音,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他站在月洞门外,静静地凝望着妻子专注抚琴的侧影,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一曲终了,他才缓步上前,从背后轻轻拥住她,下巴抵在她馨香的发顶。

“妙云的琴艺,越发精进了。” 他低声赞叹,带着满足的笑意。

徐妙云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唇角弯起幸福的弧度:“只愿这琴声,能解四郎案牍之劳。”

影像骤然变得激烈而充满硝烟!

“靖难之役”爆发!旌旗猎猎,铁蹄铮铮!已成年的燕王朱棣,身披玄甲,手持长槊,在战场上如同战神般所向披靡,眼神锐利如鹰隼,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和问鼎天下的雄心!他的每一次冲锋陷阵,每一次运筹帷幄,都牵动着万里之外北平城头一颗焦灼的心。

画面切换至北平燕王府。

府邸被朝廷大军重重围困!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城头!喊杀声震天动地!形势岌岌可危!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纤细却无比坚定的身影出现在城头!正是留守北平的燕王妃徐妙云!

她已褪去华服,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头发简单地绾起。她的脸上没有惊慌,只有一片沉静如水的镇定和一种母狮护崽般的凛然!她亲自为守城的将士分发箭矢、鼓舞士气!她有条不紊地组织城中妇孺老弱运送物资、救治伤员!她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遍城头:

“将士们!燕王殿下正在外浴血奋战,为的是大明的江山社稷!今日,我们守卫的不仅是燕王府,更是殿下的根基,是我们的家园!拿出你们的勇气来!为了殿下,为了北平!死战不退!”

城头的将士们被王妃的镇定和勇气所感染,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死战不退!誓与王妃共守北平!” 徐妙云的身影在刀光剑影、烽火硝烟中,如同一株迎风傲立的青松,坚韧不屈!她的眼神,冷静、睿智、充满力量,与战场上朱棣的眼神如出一辙!艾雪看着影像中那个在危难时刻爆发出惊人力量的女子,灵魂深处涌起强烈的共鸣和自豪——那是她的前世!那个才华横溢、温婉坚韧,更能在危难中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奇女子!

画面再次流转,硝烟散尽,金銮辉煌。

朱棣登基称帝,是为永乐大帝!他身着十二章衮服,头戴冕旒,端坐于奉天殿的龙椅之上,接受百官朝拜,威严如天神!而在他身侧稍后,同样身着皇后翟衣、头戴九龙四凤冠的徐妙云,雍容华贵,母仪天下。她的目光沉静,带着历经风雨后的睿智与从容,与朱棣威严的目光交相辉映,共同俯视着这万里河山。

坤宁宫内,灯火通明。已成为徐皇后的徐妙云并未沉溺于富贵荣华。她伏案疾书,主持编纂着《内训》、《劝善书》等着作,希望能以德行教化后宫、泽被天下。她的案头还放着厚厚一叠奏疏的抄本,她仔细阅读着,有时会提笔在一旁写下自己的见解,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朱棣下朝归来,常常会直接来到坤宁宫,拿起她批阅过的抄本细细阅读,眼中满是赞赏和骄傲。

“妙云之才,胜于朝堂上许多须眉。” 他由衷地感叹,放下抄本,走到她身后,轻轻为她揉捏着因长时间书写而酸痛的肩颈。

徐妙云放下笔,回头对他温柔一笑:“能为四郎分忧,为社稷尽绵薄之力,是妙云之幸。” 她的笑容里,是满足,是深情,是与他并肩看这万里江山的默契。

然而,温馨的画面陡然蒙上阴影!

影像中的光线变得昏暗而压抑。依旧是那间弥漫着浓重药味的寝殿,依旧是那张宽大的拔步床。徐妙云躺在厚厚的锦被下,脸色灰败,瘦骨嶙峋,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她已病入膏肓。

朱棣——如今的永乐皇帝,不再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战神,也不是朝堂上威严无匹的帝王。他只是一个即将失去毕生挚爱的、绝望而脆弱的男人。他紧紧握着徐妙云那只冰冷枯瘦的手,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泪顺着他刚毅却已显出沧桑的脸颊无声滑落,滴在锦被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妙云…妙云…” 他哽咽着,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声音嘶哑破碎,“睁开眼…再看看朕…再看看四郎…” 那声音里的痛苦和哀求,几乎要将人的心撕裂。

徐妙云极其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她的眼神浑浊,却依旧努力地聚焦在朱棣的脸上。看到爱人悲痛欲绝的模样,她干裂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似乎想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却无力做到。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颤抖着,从贴身的衣襟里,摸索出一件东西。

一块温润的、雕刻着精美云纹的玉佩!正是当年大婚时,朱棣亲手为她佩戴上的定情信物!也是他们一生情意的见证!

她颤抖的手指,艰难地将玉佩塞到朱棣紧握着她手的大手中,目光带着无尽的眷恋、不舍和深深的哀伤,紧紧锁着朱棣泪流满面的脸。

“四…郎…” 气若游丝的声音,如同叹息,却清晰地传递着她最后的嘱托和无限深情,“…替…我…好好…看着…这…江…山…” 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残存的生命力。

朱棣心如刀绞,他死死地攥住那枚还带着妻子体温的玉佩,仿佛要将其融入自己的骨血!他俯下身,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冰冷的脸颊上:“妙云!朕答应你!朕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朕…别走…别丢下朕…” 他的声音绝望而卑微。

然而,徐妙云的目光在深深凝望了他最后一眼后,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终于彻底熄灭了。深深凝望的眼神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焦点,变得空洞而涣散。紧握在朱棣掌中的那只冰冷的手,最后一丝极其微弱的回握之力也彻底消失了。

“不——!妙云——!!!” 一声撕心裂肺、如同困兽濒死的悲鸣响彻死寂的寝殿!巨大的龙床上,九五之尊的帝王,抱着爱妻尚有余温的身体,哭得像个失去了全世界的孩子,肝肠寸断,天地同悲!

影像并未在此刻结束。

画面流转,是徐皇后下葬时的盛大而哀伤的场面。她的棺椁被缓缓放入陵寝。在棺盖合拢前的最后一刻,一个特写的镜头:徐妙云那只枯瘦的手,在厚重的翟衣袖口下,依旧紧紧地、僵硬地攥着半枚玉佩!那正是朱棣大婚时赠予她的定情信物!她至死,都紧紧攥着属于她的那一半!仿佛握着爱人最后的气息和来世的约定!

紧接着,画面切换至乾清宫。

已是深夜,烛火摇曳。朱棣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里,形容枯槁,眼神空洞,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手中紧紧攥着另外半枚玉佩——徐妙云临终前塞还给他的那一半。玉佩冰冷的棱角深深硌进他的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他低头,痴痴地看着手中这半枚断裂的玉佩,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那断裂的茬口,仿佛还能感受到妻子最后残留的温度。巨大的悲痛和深入骨髓的孤独将他彻底吞噬。许久,许久,他缓缓抬起手,将这半枚玉佩,无比珍重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贴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一丝与爱人灵魂的联系。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决绝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缓缓响起,带着穿透时光的悲凉和坚定:

“妙云…朕的皇后…只有你一人…永远…只有你一人…” 这是对爱妻的承诺,也是对天下、对历史的宣告——永乐大帝的后位,自此空悬!

影像飞速流转,展现着朱棣的后半生。

他励精图治,迁都北京,修《永乐大典》,派郑和下西洋…开创了辉煌的永乐盛世。他威严更盛,目光如炬,指挥若定,仿佛永远不知疲倦。然而,在那些无人注意的角落,在深夜孤寂的御案前,在巡视庞大帝国后疲惫的归途上…他总是习惯性地摩挲着胸前衣襟下那半枚玉佩的轮廓。他的眼神深处,永远沉淀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深刻的孤独和思念。那半枚玉佩,成了他连接亡妻的唯一信物,成了他灵魂深处永不愈合的伤疤。

画面最终定格在永乐大帝生命的终点——榆木川行宫。

这位叱咤风云一生的帝王,已至弥留之际。他躺在龙床上,气息奄奄。病榻前,太子、大臣们跪了一地,气氛凝重哀戚。然而,朱棣的目光却越过所有人,仿佛穿透了宫墙,望向了遥远的北方——那是他与徐妙云长眠的长陵所在。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一个无声的名字在唇齿间萦绕:“…妙…云…”

最终,他那双曾令四海臣服、也曾为爱妻流下无数热泪的眼睛,缓缓地、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永远地阖上了。而他那双曾紧握权柄、也曾温柔抚摸爱妻脸庞的大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攥着贴在心口的那半枚玉佩!仿佛要将这唯一的念想,一同带入永恒的黑暗,去赴那场跨越生死的约定!

影像的最后画面,是北京昌平天寿山。

宏伟壮观的长陵地宫深处。朱棣与徐妙云的棺椁,按照帝后合葬的最高规格,并排安放在巨大的汉白玉棺床之上。象征着他们生前鹣鲽情深,死后亦要同穴而眠,永不分离。地宫石门缓缓关闭,将这对经历了乱世烽火、盛世繁华,最终在死亡中重聚的帝后,永远封存在历史的尘埃和永恒的寂静之中。那枚断裂的玉佩,一半在徐妙云手中,一半在朱棣手中,随着他们的主人,一同长眠于这幽深的地底,等待着或许存在的、渺茫的来世重逢。

金光构成的玉佩图案缓缓停止了旋转。

那弥漫了整个房间、温暖而神圣的金色光芒,如同退潮般,开始收敛、黯淡。

悬浮在空中的玉佩光图,光芒渐渐内敛,变得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般温润柔和。它不再仅仅是光芒的投影,仿佛拥有了某种实质的质感,带着历史的厚重和灵魂的温度,静静地悬浮在艾克和艾雪之间。

艾克和艾雪早已泪流满面。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深海将他们彻底淹没,那是前世朱棣失去徐妙云时撕心裂肺的痛楚,是徐妙云弥留之际的无限眷恋与不甘,是跨越了六百年时光依旧未曾磨灭的刻骨铭心!他们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刷着脸颊,滴落在身下的床单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就在玉佩光图的光芒即将完全消散,彻底化为一块悬浮的“白玉”虚影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响在灵魂深处的碎裂声响起!

那枚由他们胎记光芒凝聚而成的、象征着前世情缘的完整玉佩虚影,毫无预兆地、从正中间的位置,出现了一道笔直的裂纹!

裂纹迅速蔓延、加深!

紧接着,“啪”的一声轻响,如同琉璃破碎!

完整的玉佩虚影,就在艾克和艾雪的眼前,在光芒彻底消散的前一瞬,骤然分裂成了两半!一半飞向艾克的左肩胎记,瞬间没入其中!另一半则飞向艾雪的右肩胎记,同样消失不见!

光芒彻底消散了。

房间内恢复了午后的宁静。阳光依旧温暖,空气中残留的午餐香气似乎还未散尽。团团、圆圆们依旧安静地躺在他们身边。

仿佛刚才那震撼灵魂的金光、那跨越六百年的史诗影像、那玉佩的凝聚与碎裂,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白日梦魇。

然而,肩头胎记处残留的、如同被阳光晒过的暖意,脸上未干的泪痕,以及胸腔里那依旧翻江倒海、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巨大悲伤和震撼,都在无比清晰地告诉他们——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艾克和艾雪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身体僵硬,如同两尊被悲伤凝固的雕像。他们的目光空洞地停留在玉佩碎裂后光芒消失的虚空处,仿佛还能看到那两半玉佩分别没入彼此身体的残影。

时间仿佛停滞了许久。

艾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他的动作像是生锈的机器,每一个关节都发出无声的呻吟。他看向身边的艾雪。

艾雪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慢慢地转过头。

四目再次相对。

这一次,他们眼中不再是懵懂,不再是猜测,不再是梦境带来的模糊震撼。那里面翻涌着的,是六百年前北平城头的烽烟,是坤宁宫里的灯影,是病榻前紧握的双手和绝望的呼唤,是长陵地宫永恒的寂静…是朱棣与徐妙云——永乐大帝与仁孝徐皇后——那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一生!

巨大的身份认知如同陨石般砸落,带着历史的尘埃和灵魂的重量,将他们彻底砸懵了。

“徐…皇后…” 艾克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泣血的沉重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他看着艾雪,不再是看着青梅竹马的助手,不再是看着今生的爱人,更像是穿透了时光的尘埃,看到了那个在城头力挽狂澜、在书房挥毫泼墨、在病榻前留下千古遗恨的奇女子——仁孝文皇后徐妙云!

艾雪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看着艾克,看着他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庞上残留的泪痕,却仿佛看到了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朝堂上威严如山、在爱妻病榻前哭得像个孩子的男人——永乐大帝朱棣!

“陛…下…” 一个同样破碎、同样承载着六百年沧桑和悲恸的称呼,不受控制地从艾雪颤抖的唇间溢出。这声“陛下”,不再是梦境中王妃对王爷的尊称,而是徐妙云的灵魂,在六百年后,对她那位雄才大略、情深似海却又孤独终老的帝王丈夫,最深沉的确认和呼唤!

艾克浑身剧震!这声“陛下”,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他灵魂最深处!前世今生,帝王之尊,爱妻之殇…无数画面和情感碎片在脑海中疯狂冲撞!

“不…” 艾克猛地摇头,泪水随着他的动作飞溅。他伸出手,不再是带着敬畏的遥望,而是带着一种跨越生死、渴望真实触碰的急切,紧紧抓住了艾雪冰凉而颤抖的双手!

“不是陛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嘶吼,眼神却燃烧着无比炽热的光芒,死死地锁住艾雪泪眼朦胧的眸子,“是四郎!艾雪!我是你的四郎!” 他用力地强调着,仿佛要将那个属于爱人之间的、最亲昵的称呼,烙印进彼此的灵魂深处,驱散那帝王身份带来的沉重隔阂,“你是我的妙云!我的妙云!”

“四郎…” 艾雪喃喃地重复着这个称呼,泪水决堤般涌出。这个独属于徐妙云对朱棣的昵称,穿越了六百年的时空尘埃,在此刻被重新唤起!巨大的悲伤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慰藉猛烈地冲击着她!她不再压抑,不再试图用“陛下”来隔开那沉重的历史,她猛地扑进艾克的怀里,如同溺水的人终于抓住浮木,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回抱住他!

“四郎…!” 她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发出一声压抑了六百年的、带着无尽委屈、思念和终于找到归宿的呜咽,“四郎…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她的声音闷在他的怀里,带着浓重的哭腔,仿佛要将前世今生所有的思念和遗憾都哭诉出来。

艾克(四郎)紧紧拥抱着她(妙云),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他闭着眼,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滴落在她的发间。前世病榻前那冰冷的触感、绝望的嘶喊,与此刻怀中温热的、真实存在的躯体带来的巨大安慰,激烈地冲撞着。他低下头,下颌抵着她的发顶,一遍遍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

“妙云…我在这里…四郎在这里…这一世…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再也不会了…我们再也不分开…白头偕老…我答应过你的…这一世…一定做到…” 他的话语破碎,却承载着跨越轮回的承诺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在午后的阳光里,在安静的房间里,在团团圆圆的无声陪伴下。他们不再是单纯的艾克与艾雪,更是承载了朱棣与徐妙云灵魂印记的、跨越了生死轮回的恋人。前世那未能相守到白头的巨大遗憾和刻骨悲伤,如同汹涌的暗流,在拥抱和泪水中奔涌、激荡,最终在彼此真实的存在和坚定的誓言中,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刻、更沉重的羁绊和守护的决心。

肩头的胎记,在金光敛去后,恢复了原本淡褐色的平静模样。然而,艾克和艾雪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皮肤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激活了,与对方的胎记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灵魂层面的共鸣和牵引。那断裂的玉佩,以胎记的形式,重新烙印在了他们的身体和灵魂上,成为他们前世今生无法分割的证明。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已悄然西斜,将房间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巨大的、无声的震撼与悲伤,在泪水的冲刷和紧紧相拥的体温中,慢慢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沉甸甸的、无法言喻的明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密相连的命运感。他们相拥着,久久不愿分开,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六百年的时光,都在这一刻紧紧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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