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之中,因迅鹰带来的捷报和即将到来的北风烈主力而涌动的暗流尚未平息,门外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已由远及近。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门口。
只见身形魁梧、面容刚毅、一身风尘却难掩彪悍之气的李猛,率先大步踏入堂内。他目光如电,瞬间便锁定了主位上的萧瑟,那熟悉的青衫身影,挺拔如松,气息渊深,哪里还有半分昏迷时的孱弱?李猛虎目之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与狂喜,但他毕竟是军人,强自压下翻腾的情绪,正要抱拳行军礼。
然而,就在他身形微动的刹那,两道比他更快、更急切的倩影,如同乳燕投林般,带着一阵香风,从他身侧掠过,不顾一切地扑向了萧瑟!
正是青莲与红莲!
二女今日皆穿着便于骑马的劲装,青莲一身淡青,红莲一身火红,虽经长途跋涉,容颜略显疲惫,却依旧难掩那绝代的风华。此刻,她们眼中哪里还容得下他人?所有的视线,所有的情感,都牢牢系在那个朝思暮想的人身上。
当真正看到萧瑟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脸上还带着那熟悉的、略带慵懒的笑容时,数月来的担忧、恐惧、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们所有的坚强。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在通红的眼眶中打转,最终如同断线的珍珠,滚滚落下。
“世子!”
“公子!”
两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几乎同时响起,青莲与红莲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什么场合,在冲到萧瑟面前的那一刻,竟是双双伸出玉臂,一把紧紧抱住了他!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骨血里,生怕一松手,眼前之人又会消失不见。
青莲将头深深埋在他的左肩,瘦削的香肩因哽咽而剧烈颤抖;红莲则紧紧环住他的右臂,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肩头的衣衫。二女竟像是要将整个人都挂在萧瑟身上一般,泣不成声。
“呜……世子……我们……我们好怕……”青莲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栗,“在北风烈……听到您被赵擎天那老贼偷袭……昏迷不醒……我们……我们差点就……就忍不住要放下一切,直上北境去找您了!”
红莲也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哽咽道:“是啊公子……没有您的消息,每一天都像是煎熬……我们……我们……”她泣不成声,只是用力地抱着,仿佛这样才能确认他的真实存在。
她们是萧瑟身边最亲近的人,是从镇北王府时就陪伴左右的贴身侍女,更是与萧瑟在断魂谷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红颜知己。萧瑟遇袭昏迷的消息传到北风烈时,对二女而言,无异于天塌地陷。若非诸葛问天和萧七极力劝阻,分析利害,言明她们贸然前往非但无益,反而可能添乱,她们恐怕真的会不管不顾,单枪匹马杀向北境。
此刻,积压了数月的担忧、恐惧、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在真真切切触碰到萧瑟温热的身体时,彻底爆发出来。
萧瑟被二女这般不管不顾地扑住,身形却是稳如磐石。感受着怀中两具温软身躯的颤抖和那滚烫的泪水,他心中亦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歉疚。他自然知道二女对他的情意之深,这段时日,她们定然是受尽了煎熬。
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伸出双手,轻轻拍打着二女因哭泣而微微起伏的背部,动作轻柔,带着安抚的力量。他的声音也比平时更加柔和:“好了,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看,胳膊腿都在,一根头发都没少。现在不是又见面了?”
他的安抚如同春风化雨,渐渐抚平了二女激动的情绪。但她们依旧紧紧抱着,舍不得松开,仿佛要把这数月缺失的拥抱都补回来。
对于这一幕,钱富和李猛倒是见怪不怪。钱富胖脸上带着了然的笑容,甚至还颇有闲心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仿佛在欣赏一出感人的重逢戏码。李猛则是在最初的激动后,便肃立一旁,脸上带着欣慰的神色。他们都是跟着萧瑟从京城那个“纨绔”时代过来的,深知世子与青莲红莲之间的感情非同一般。当年萧瑟流连青楼(主要是听曲),很多时候都是慵懒地靠在青莲身上,由红莲在一旁伺候,二女对世子的心意,以及世子在潜意识里对二女的依赖与亲近,他们这些身边人都心知肚明,早已视为常态。
然而,这一幕落在初次见识的李隐眼中,却是震撼无比!他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微张,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在他固有的认知里,青莲红莲纵然容貌绝世,气质不凡,但看其装扮与行为,多半是世子身边侍女的角色。区区侍女,怎敢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失态地扑到主子身上,还抱得如此之紧,哭得如此……肆无忌惮?而那位看起来深不可测、杀伐果断的世子殿下,非但没有丝毫斥责,反而一脸温和地安抚?这……这完全颠覆了他对贵族门第、主仆尊卑的认知!
他哪里知道,在萧瑟心中,早已将青莲红莲视作未来的伴侣,是与他灵魂相契、生死相依的亲人,所谓的“主仆”名分,在他这里,早已模糊不清。他给予二女的,是绝对的信任、尊重与疼爱。
而另一边的沐剑屏,此刻的心情更是复杂难言。看着那两个容貌丝毫不逊于自己、与萧瑟如此亲密无间的女子,如同藤蔓般缠绕在萧瑟身上,而萧瑟那家伙,居然还一脸“享受”地轻轻拍着她们的背,轻声安慰……沐剑屏只觉得一股莫名的酸涩与气闷涌上心头,让她忍不住暗自磨了磨银牙,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恨恨地啐了一口:
“渣男!”
这家伙,果然还是那个京城第一纨绔的德行!见到漂亮女子就走不动道!这边刚对自己许下承诺,那边就和贴身侍女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然而,这股无名火刚升起不久,另一个念头便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可是……自己呢?明知道这家伙身边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人,明知道他或许就是个“渣男”,可自己的心,不还是不由自主地系在了他的身上?甚至……连那最珍贵的……都给了他……
一想到腹中那悄然孕育的小生命,沐剑屏脸颊微热,心中那点气愤顿时化为了更深的无奈和一丝羞窘。她这算不算是……自己也爱上了这个“渣男”?
就在这气氛微妙、众人心思各异之际,萧瑟感觉二女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便轻轻拍了拍她们的肩头,温声道:“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先松开吧,还有很多正事要办。”
青莲和红莲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么“惊世骇俗”。两女俏脸瞬间飞起红霞,如同染上了胭脂,连忙松开萧瑟,低垂着头,有些手足无措。但她们并未远离,而是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极有默契地、悄无声息地后退半步,一左一右,静静地侍立在萧瑟身后。仿佛那里才是她们最安心、最理所当然的位置。
这一幕,又让李隐看得一愣。这姿态,绝非普通侍女所能有,那是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深入骨髓的默契与归属感。
萧瑟这才将目光转向一直肃立待命的李猛,脸上恢复了平时的沉稳,抬手虚扶了一下:“李猛,不必多礼,一路辛苦,坐下说话。”
“谢世子!”李猛抱拳,声音洪亮,这才在钱富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腰杆挺得笔直,依旧是标准的军人坐姿。
“兄弟们情况如何?都安顿好了吗?”萧瑟问道,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北风烈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刀的状态,至关重要。
李猛闻言,神色一正,开始详细汇报,声音沉稳有力,为下一阶段的行动拉开了序幕:
“回禀世子!北风烈此次南下,除萧七率二千精锐留守大本营,其余兄弟,包括一千铁骑、京城重甲步卒、一千‘暗影’斥候与突击好手,以及三百人的后勤工匠营,已全部抵达临渊城外三十里处的预定驻扎地点,依山傍水,易守难攻,钱老板前期安排的营地非常妥当,兄弟们都已入驻休整。”
他顿了顿,继续道:“粮草辎重充足,足以支撑大军三月用度。战马状态良好,器械保养完善。只是……江南水网密布,气候潮湿,与我北地干燥苦寒迥异,部分兄弟和战马初来乍到,略有不适,末将已命军中医官和兽医加紧调理,相信数日内便可适应。”
“另外,”李猛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丝肃杀,“根据世子先前传回的命令和沐将军这边提供的情报,末将已派出数支‘暗影’小队,化整为零,潜入临渊城周边区域,尤其是沿海一带,开始秘密侦查倭寇活动迹象。一旦发现确切巢穴或大规模聚集,可随时发动雷霆打击!”
他的汇报条理清晰,将北风烈这支虎狼之师的现状、面临的适应性问题以及初步的军事部署都阐述得明明白白。一支强大的、纪律严明的、且已经初步展开行动的力量,已然在这江南之地,张开了它的獠牙。
萧瑟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北风烈已至,倭寇踪迹已现,江南的这盘棋,真正的博弈,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