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纸傀代形
子时正刻，万籁俱寂。扎纸店内，煤油灯的火苗似乎都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凝固般不再跳动，只在灯盏里留下一个昏黄僵硬的剪影。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阻力。
秦雨薇和小林依言站在那片贴着基础符纸的区域中心。秦雨薇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身体微微发抖，脸色白得吓人。小林则绷紧了全身肌肉，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昏暗的角落，显然对张清玄那套说辞将信将疑，更多是出于职业本能保护雇主。
张清玄站在柜台前，与两人隔着几步距离。他没有看他们，而是微微闭上了眼睛，墨镜下的面容平静无波，只有搭在柜台上的右手食指，在木质台面上无意识地、极轻地敲击着，仿佛在计算着某种无形的节奏。
他能感觉到，周围环境里的“阴”气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汇聚、增强。那股源于菱花铜镜、锚定在秦雨薇身上的执念，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正跨越某种界限，缓缓降临。
来了。
他猛地睁开眼，低喝一声：“闭眼！凝神！”
秦雨薇立刻死死闭上眼睛。小林犹豫了一下，在秦雨薇无声的催促下，也勉强合上眼，但眼皮仍在微微颤动。
几乎在两人闭眼的瞬间——
“哒…哒…哒…”
一阵清晰无比、带着某种陈旧韵律的高跟鞋叩击声，突兀地在寂静的店内响起！声音空洞，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由远及近，不紧不慢，似乎在绕着圈子。
秦雨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显然也听到了这让她恐惧已久的声音。小林猛地睁开眼，惊疑不定地看向声音来源方向，却只见一片昏暗，空无一物。
“我说了，闭眼！”张清玄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林咬了咬牙，再次闭上眼，但拳头已然握紧。
高跟鞋声还在继续，并且越来越近，仿佛那个看不见的“存在”，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圈内的两个“猎物”。
张清玄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阴冷、哀怨却又带着一丝诡异探究意味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触手，开始尝试穿透他那简陋符纸布置的界限，缠绕向秦雨薇。
是时候了。
他不再犹豫，拿起那个塞着“替身纸傀”的简陋纸人。指尖在纸人心口（那里藏着真正的符箓核心）轻轻一点，体内那点星火般的光点随之剧烈闪烁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本源气息，混合着他事先含在舌下的一小片参片药力，顺着指尖，悄无声息地渡入了纸人之中。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声势骇人。
但那简陋的纸人，在承接了这股气息后，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某种诡异的“活性”。它身上开始散发出与秦雨薇一般无二的气息，甚至更加浓郁、更加“诱人”！就像是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格外明亮的灯塔。
几乎就在“替身纸傀”被激活的同一时刻，那环绕的高跟鞋声戛然而止！
那股原本缠绕向秦雨薇的阴冷精神波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调转方向，全部集中到了那个小小的纸人身上！
“呜——”
一声似有似无、带着无尽幽怨与渴望的女子叹息声，直接在众人的脑海深处响起！
店内温度骤降，煤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明灭不定！
下一秒，在张清玄精准的感知中，那个由执念凝聚的、模糊的民国女子虚影，彻底放弃了秦雨薇，如同飞蛾扑火般，猛地扑向了柜台上的那个纸人！
灰黑色的雾气汹涌而出，瞬间将纸人吞没！
“就是现在！”
张清玄眼中厉色一闪，一直敲击柜台的右手猛地握紧！他催动了埋藏在“替身纸傀”核心的最后一道禁制——那并非攻击，而是“封闭”与“显形”！
“嗡！”
被灰黑雾气包裹的纸人剧烈震颤起来，表面那些粗糙的褶皱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无数细小的锁链，反向缠绕、禁锢那扑入其中的执念灵体！与此同时，纸人表面用特殊颜料勾勒的线条，骤然亮起微弱的白光，将那挣扎扭曲的灰黑雾气轮廓，清晰地映照了出来！
一个穿着旧式旗袍、面容模糊却带着极致哀怨的女子身影，在纸人上方一闪而逝，发出无声的尖啸！
“鬼……鬼啊！”一直强忍着偷看的小林，恰好目睹了这骇人一幕，他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下意识就要往后退，甚至想伸手去拉秦雨薇！
“蠢货！”
张清玄骂了一句，反应极快，抓起手边一张下午画的、最普通的静心符（虽然没啥大用，但纸张硬挺），看也不看就朝着小林的方向甩了过去！
那符纸轻飘飘的，毫无力道，却恰好拍在了小林的额头上，发出“啪”一声轻响。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和小林自己内心的巨大恐惧叠加，让他脚下一个踉跄，竟然自己把自己绊倒了，“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倒是阴差阳错地没能破坏符圈。
秦雨薇被小林的叫声和摔倒的动静吓得浑身一僵，但牢记着张清玄的话，死死闭着眼，一动不敢动。
张清玄没再理会那边的小插曲，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剧烈震颤、仿佛随时要炸开的纸人上。他能感觉到，纸傀内部的禁锢正在被那强烈的执念疯狂冲击，支撑不了多久。
他需要最后一击，彻底打散这被暂时困住的灵体！
他深吸一口气，将口中含着的参片彻底咬碎，精纯药力轰然化开。他调动起体内那点星火所能引动的、全部的本源之力，尽数汇聚于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指尖，一点微不可察、却蕴含着破邪意味的纯白毫光，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最后迸发的光辉，骤然亮起！
没有符纸，没有咒语。
只有这凝聚了他此刻全部精气神、源于自身生命本源的一指！
他隔空，朝着那被灰黑雾气包裹、剧烈挣扎的纸人，轻轻一点！
“散。”
一声轻叱，如同春雷炸响在寂静的冬夜。
指尖那点纯白毫光离体而出，如同利箭，瞬间没入灰黑雾气之中！
“啵——！”
一声比之前苏晚晴那次更清晰、更沉闷的破裂声响起。
那团挣扎的灰黑雾气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发出“滋滋”的消融声，迅速溃散、瓦解，连同其中那个哀怨的女子虚影，一起化作缕缕青烟，彻底湮灭。
柜台上的那个纸人，也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噗”地一声轻响，自行燃烧起来，化作一小撮灰烬。
店内那刺骨的阴寒、诡异的脚步声、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煤油灯的火苗恢复了平稳的跳动。
一切都结束了。
寂静，重新降临。
只有小林在地上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格外清晰。
张清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虚汗。刚才那最后一指，几乎抽空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本源之力，甚至比绘制“替身纸傀”消耗更大。他扶住柜台，才勉强站稳。
但他能感觉到，在力量被彻底抽空、极度虚弱之后，丹田深处那点星火，虽然黯淡，却似乎……更加纯粹，更加凝练了。破而后立，并非虚言。
他缓了几口气，看向依旧紧闭双眼、瑟瑟发抖的秦雨薇，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平静：
“好了，解决了。余款。”
秦雨薇这才敢睁开眼，看着地上瘫软的小林，又看看柜台那撮灰烬，以及脸色苍白的张清玄，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她连忙从手提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四十万现金，恭敬地放在柜台上。
张清玄看也没看，直接将钱扫进柜台下的木匣。听着那沉甸甸的声响，感受着体内那点虽然虚弱却更显纯粹的本源星火，他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钱货两清。”他指了指门口，“可以走了。记得，以后别乱碰来历不明的老物件。”
秦雨薇千恩万谢，扶起还没完全回过神的小林，几乎是逃离了扎纸店。
张清玄关上门，插好门闩。
他走到柜台后，看着那装满钱的木匣，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点亟待恢复的星火。
“成本，参片两小片，特殊符纸一张，本源之力几乎耗尽。”他低声计算着，墨镜下的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利润，四十九万九千多，外加……道基重塑，进度+1。”
“这生意，血赚。”
他拿起紫砂壶，发现壶身似乎比平时温热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