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把操场晒得发烫,我攥着校服衣角站在队伍里!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把胸前别着的小红花浸得发皱。
李老师举着相机喊“茄子”,身边的小五子笑得露出豁牙,悦悦的辫子上还沾着片树叶!
晓晓手里攥着刚折的纸飞机,只有我对着镜头扯不出笑——
校服袖口沾着的朱砂印还没洗干净,那是早上画平安符时蹭的!
而胡三太爷昨天说的话,像块石头压在我心口,沉得喘不过气。
“小学毕业照,一辈子就一次,你咋不笑啊?”
小五子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我,他的白衬衫上沾着墨水,是刚才写毕业留言时蹭的。
我摇摇头,把手里的毕业纪念册往身后藏了藏——
册子上有同学写的“暑假一起去摸鱼”“以后常联系”!
可我连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个暑假都不知道。
散场的时候,悦悦塞给我块奶糖,糖纸是粉白色的,印着小兔子:
“雯雯,暑假我妈要带我镇上,我给你买草莓冰淇淋!”
晓晓也跑过来,把纸飞机塞给我:“这个给你,我在上面写了‘平安’,能保佑你。”
我接过纸飞机,翅膀上歪歪扭扭的“平安”两个字,是用红铅笔写的,像两道小小的符。
回家的路走得格外慢,青璃飘在我身边,尾巴尖轻轻扫着我的手背,带着点凉意:
“别胡思乱想,胡三太爷说了,我们都会保护你。”
柳家七爷蹲在我肩膀上,爪子里攥着颗野樱桃,是早上在后山摘的,还带着露水:
“丫头,别耷拉着脸,要是邪祟敢来,我一爪子挠它眼睛!”
可他说这话时,尾巴根的鳞片却绷得紧紧的,我知道,他也怕。
刚进院,就看见胡三太爷蹲在八仙桌旁,烟袋锅子的火星子在阴影里亮了又暗!
桌上摆着我的生辰八字,用朱砂写在黄纸上,旁边还放着块发黑的桃木枝——
那是姥姥从后山上砍的,据说长了五十年,能挡重邪。
“回来了?”胡三太爷的声音比平时沉,烟袋锅子往桌角一磕,烟灰掉在黄纸上,留下个黑印!
“你这阴时阴命,天生招邪,前几次的小灾小难都是铺垫,这次是最后一劫,过了就能顺顺利利,过不了……”
他没往下说,可我看见他的手攥紧了,烟袋杆都快被捏断。
“啥时候来啊?”我声音有点发颤,攥着晓晓给的纸飞机,指节都白了。
姥姥从灶房走出来,手里端着碗晾好的绿豆汤,给我递过来:
“别问了,问了也徒增烦恼,我们都给你准备着呢。”
她的袖口沾着面粉,是早上蒸贴饼子时蹭的,可我看见她的手在抖——
平时揉面那么稳的人,现在连碗都快端不住了。
胡三太爷把桃木枝推到我面前:“这枝子你带在身上,洗澡也别摘,能挡三回致命的邪祟。
黄家二姑在给你做‘护身符’,用了她五十年的修为,青璃把她的狐毛编进了符里,能瞒过阴差的眼。”
青璃飘过来,我才看见她尾巴尖的毛少了一撮,露出点粉色的皮肤,像掉了毛的小绒球:
“别心疼,这点毛很快就长出来了,比起你,你的命重要。”
柳家七爷突然蹦到桌上,爪子里叼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晒干的艾草、桃木钉,还有颗磨得发亮的狗牙:
“这是我在后山找的,艾草能驱蛇虫,桃木钉能扎邪祟,狗牙是村口大黄狗换下来的,比啥都灵!”
我捏着那颗狗牙,边缘磨得光滑,还带着点大黄狗的味道,心里又酸又暖——
平时总跟我抢糖饼的柳七,居然偷偷准备了这么多。
接下来的几天,我总觉得日子过得不真实。
早上背着书包去学校,路过小卖部时,张大爷还笑着问我:
“雯雯,毕业考试要加油啊!”
可我看着他递过来的棒棒糖,却想起胡三太爷说的“劫难不知何时来”,连糖都没心思吃。
上课的时候,我总走神,老师讲的毕业考试重点,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眼睛盯着窗外的老槐树,总觉得树影里藏着什么东西。
小霞发现我不对劲,趁课间拉着我蹲在梧桐树下:
“雯雯,你是不是有心事?最近总看见你发呆。”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把胡三太爷的话告诉了她。
小霞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攥着我的手:
“那怎么办?我妈说村东头的土地庙很灵,我放学就去给你许愿,求土地爷保佑你!”
她的手暖暖的,攥得我生疼,我知道,她是真的担心我。
第二天早上,小霞塞给我个红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个歪歪扭扭的平安符,用红线缝在布上:
“我昨晚跟我妈学的,缝了半宿,针把手都扎破了,你带在身上,能保平安。”
布包上还沾着点血迹,是她扎破手时蹭的,我赶紧把布包塞进兜里,贴在胸口,暖暖的。
小五子知道后,非要拉着我去土地庙。
他从家里偷拿了爷爷的烟,还买了两炷香——
结果买错了,买成了给去世的人烧的香,被土地庙的看庙大爷笑话:
“你这小子,给土地爷上香,咋买成冥香了?不吉利!”
最后大爷给了我们两炷正经的香,小五子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脑袋都磕红了:
“土地爷,你一定要保佑雯雯平平安安,要是她没事,我以后再也不掏鸟窝了!”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撅着屁股磕头的样子,眼泪差点掉下来。
晓晓也来了,把她最宝贝的布娃娃送给我:
“这个给你,我妈说这娃娃是我小时候抓周抓的,能挡邪祟!
你带着它,就像我陪着你一样。”
布娃娃的裙子都洗得发白了,脸上的腮红也掉了一块,却是晓晓最宝贝的东西。
晚上回家,我把朋友们给的平安符、布娃娃,还有仙家们准备的桃木枝、狗牙,都放在枕头旁边。
煤球趴在我腿上,尾巴轻轻扫着我的手背!
青璃坐在炕边,给我讲青丘的故事,说青丘的狐狸遇到劫难时,都会有族人保护,从来不会孤单。
柳家七爷则蹲在窗台上,眼睛盯着院外,像个放哨的士兵,只要有一点动静,他就会“嗷”一声,吓得煤球直往我怀里钻。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耳边有声音,像有人在窗外叹气。
我赶紧喊青璃,她飘到窗边,用尾巴扫了扫空气:“没事,就是风吹过玉米叶的声音,别害怕。”
可我还是不敢闭眼,拉着青璃的手,直到天快亮才睡着。
毕业考试那天,姥姥给我煮了个鸡蛋,鸡蛋上用朱砂画了个小小的平安符,她说:
“吃了这个鸡蛋,考试能考好,也能挡邪祟。”
我咬开鸡蛋,蛋黄里居然藏着颗红枣,是姥姥特意塞进去的,说“早(枣)平安”。
考试的时候,我握着笔,手还是有点抖,可摸到兜里小霞缝的平安符,心里就踏实了点。
写作文的时候,题目是《我的愿望》,我没写“想考个好初中”,也没写“想出去玩”!
而是写“我希望能平平安安,能跟小五子一起摸鱼,能跟仙家们一起学画符,能看着晓晓的布娃娃变旧”。
考完试的那天下午,同学们都在教室里闹,有的在写毕业留言,有的在唱流行歌!
小五子还站在讲台上,用黑板擦当话筒,唱跑调的《朋友》。
我坐在座位上,看着他们闹,心里却有点空——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初中开学,能不能跟他们一起去摸鱼。
胡三太爷不知啥时候飘进了教室,蹲在我旁边,烟袋锅子没点着:“丫头,别害怕,我们都在。
你看,小五子还等着跟你摸鱼,晓晓还等着跟你一起玩布娃娃,你肯定能挺过去。”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我能听见,像爷爷在耳边说话。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小五子勾着我的肩膀!
说暑假要去后山摘野葡萄,小霞说要教我织毛衣,晓晓说要带我的布娃娃去晒太阳。
我笑着答应,可心里却在想:要是我能平安度过劫难,一定要跟他们一起做所有想做的事。
晚上,我把毕业照放在炕桌上,照片上的我虽然没笑,可身边的小五子、悦悦、晓晓都笑得很开心。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桃木牌,又摸了摸心口的平安符!
青璃坐在我旁边,柳家七爷蹲在桌角,胡三太爷的烟袋锅子在阴影里亮着。
我知道,劫难还没到,我还在提心吊胆,可我不再是一个人——
有仙家们保护我,有朋友们陪着我,就算命苦,我也想好好活下去。
往学校走的路上,玉米地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有人跟在后面喘气。
我总忍不住回头看,每次都只看见空荡荡的田埂,只有青璃的影子飘在我身边,尾巴轻轻绕着我的手腕:
“别回头,是风,不是别的东西。”
可我还是攥紧了野桃子,桃汁沾在手心,黏糊糊的。
教室门口早就围满了人,小五子举着他的成绩单,老远就喊:
“雯雯!我考了八十!我爷说要带我去镇上吃馄饨!”
他跑过来,我才看见他的成绩单折了个角,上面还沾着块墨迹,是上次写毕业留言时蹭的。
悦悦和晓晓也在,悦悦的成绩单上贴着朵小红花,晓晓则攥着成绩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雯雯,你肯定考得很好!”
李老师喊我名字时,我心里“咯噔”一下,走上讲台接过成绩单,手指先去摸右下角的分数——
数学95,语文98,比上次模拟考还高。李老师笑着拍我的肩膀:
“雯雯,考得不错,初中肯定能进重点班!”
周围的同学都围过来,说要去我家庆祝,可我看着成绩单上鲜红的分数,却笑不出来——
要是我熬不过劫难,这分数又有什么用呢?
“你咋不开心啊?”小五子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我,“是不是嫌分数低?我觉得已经可厉害了!”
我摇摇头,把成绩单叠好放进兜里,跟他们说:“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家。”
小霞看出我不对劲,拉着我的手小声问:
“是不是跟你说的那事有关?别担心,我昨晚又去土地庙了,给土地爷磕了三个头!”
她的手暖暖的,攥得我生疼,我赶紧点头,怕她看出我要哭。
刚进院,就看见姥姥在门口张望,手里还攥着块刚揉好的面团:
“回来啦?考得咋样?”我把成绩单递给她,姥姥展开一看,眼睛一下子亮了,赶紧往屋里喊:
“老头子!咱雯雯考了双九十多!晚上炖排骨!”
姥爷从屋里跑出来,接过成绩单看了又看,笑得合不拢嘴:“好!好!我这就去买排骨!”
可我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心里却更难受了,蹲在门槛上,眼泪差点掉下来。
胡三太爷飘过来,蹲在我旁边,烟袋锅子没点着:
“丫头,别难过,咱们都在呢。你看,考得好是好事,说明你聪明,以后就算过了劫难,上学也能跟得上。”
他的声音比平时软,没了平时的严肃,像爷爷在哄小孩。
黄家二姑从里屋飘出来,手里端着个盘子,里面放着几块糖糕:
“这是我用糯米做的,甜着呢,你尝尝。”
我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甜得能粘住牙,可我却尝不出味道。
柳家七爷凑过来,想抢我手里的糖糕,被黄家二姑拍了一下:
“你这老馋鬼,没看见丫头心情不好吗?”
柳家七爷撇撇嘴,却还是把他刚才塞给我的野桃子递过来:“那你吃桃子,这个甜。”
晚上炖排骨时,姥姥特意给我盛了碗最大的,里面有三块排骨,还放了我爱吃的玉米。
小霞没走,留在我家吃饭,她妈妈还送来了一碗粽子,是蜜枣馅的。
我们坐在炕桌上吃饭,小霞跟姥姥说她要跟我一起上初中,还要一起坐同桌;
姥爷说等我上初中,就给我买个新书包;
胡三太爷蹲在桌角,喝着姥爷给的白酒,说等过了劫难,就教我画“镇邪符”,比平安符厉害十倍。
可我却没心思听,总觉得耳边有声音,像有人在窗外叹气。
我往窗外看,月亮被云遮住了,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晾衣绳上的蓝布衫在风里晃,像个站着的人影。
“别怕,是被子。”
青璃碰了碰我的手,她的手凉凉的,能让我稍微踏实点。
吃完饭,小霞回家了,我坐在炕桌前写作业,其实是假装的,手里的笔半天没动一下。
柳家七爷蹲在我旁边,帮我把掉在地上的橡皮捡起来:
“丫头,别发呆了,我给你讲我以前跟山上的熊瞎子打架的事呗?”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说他怎么用尾巴抽熊瞎子的脸!
怎么把熊瞎子的蜂蜜抢过来,可我还是没心思听,总觉得屋里的东西在动——
刚才放在桌角的墨水瓶,现在居然移到了桌边,差点掉下去。
“谁动了我的墨水瓶?”我喊了一声,胡三太爷和黄家二姑赶紧飘过来,胡三太爷用烟袋锅子在屋里扫了一圈:
“有阴气,很淡,是来探路的,不敢进来。”
他从袖里摸出张黄纸,往墨水瓶上一贴,黄纸“唰”地一下燃了,冒出股淡淡的青烟,屋里的阴气一下子散了。
“别怕,有我在,它不敢来。”胡三太爷说,他的烟袋锅子冒着火星,在屋里照出小小的光。
我躺在床上,还是不敢闭眼,煤球趴在我身边,尾巴轻轻扫着我的手背,能让我稍微放松点。
青璃坐在我旁边,给我讲青丘的故事,说青丘的狐狸晚上睡觉,都会有族人守着,不会有邪祟来捣乱。
我听着听着,慢慢有了点困意,可刚要睡着,就听见院外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把什么东西推倒了。
柳家七爷一下子跳起来,窜到窗边:
“谁?!”他往外看,院子里还是黑漆漆的,只有姥爷白天劈好的柴火堆倒了,柴火散了一地。
“是风吹倒的,别慌。”胡三太爷也飘到窗边,烟袋锅子对着柴火堆晃了晃,没发现什么异常。
可我却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里想着胡三太爷说的“劫难不知何时来”,眼泪又掉了下来。
煤球好像察觉到我难过,用脑袋蹭了蹭我的脸,舔掉我的眼泪,它的舌头暖暖的,带着点奶味。
“别难过,”青璃摸了摸我的头,“你看,小五子、小霞、晓晓都在为你许愿,我们仙家也都在保护你,你肯定能挺过去的。
我点点头,把煤球抱在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虽然还是害怕,虽然不知道劫难什么时候来,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