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的空气越来越凝重。陆震云肩头的伤口恶化得很快,红肿蔓延到锁骨,皮肤烫得吓人,脓血不时渗出,散发着不好的气味。他发着低烧,时常陷入半昏迷状态,嘴唇干裂,偶尔在梦中因疼痛而发出压抑的呻吟。剩下的那点盐水根本不起作用,所有人都明白,再没有药,后果不堪设想。
小七看着陆震云痛苦的样子,心急如焚。他想起上次顾先生送来的药品里,有一种叫“磺胺”的药粉特别有效。可是现在交通线断了,去哪里弄药?
“不能再等了!”小七咬着牙,对同样愁眉不展的阿成说,“大哥的伤拖不起!我出去想想办法!”
阿成一把拉住他:“你疯了?!外面全是76号的狗!祥叔才刚……你去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大哥……”小七眼睛通红,甩开阿成的手,“我有分寸!我知道有个地方,或许能搞到药。”
他说的是一处极其隐蔽、只在深夜开张的黑市药材摊。摊主是个见钱眼开、但也怕惹事的旧郎中。这是小七以前跑腿时偶然得知的,不确定现在还在不在,更不确定是否安全。
夜幕降临,小七换上最破旧的衣服,脸上抹了锅底灰,揣着他们最后的一点银元,像狸猫一样溜出了破庙。外面的世界比他想象的更恐怖。街面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巡逻队皮靴踏地的声音和偶尔划破夜空的探照灯光柱。76号的便衣像幽灵一样,在巷口和阴影里晃悠。
小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贴着墙根,利用每一个垃圾桶、每一个门洞做掩护,小心翼翼地向着记忆中的黑市地点移动。好几次,巡逻队就在不远处走过,他屏住呼吸,紧紧缩在阴影里,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敢动弹。
终于,他摸到了那条靠近苏州河支流的、堆满垃圾的臭巷。巷子深处,一点如豆的灯火在风中摇曳,一个黑影蹲在地上,面前摆着几个小布袋。
小七警惕地观察了很久,确认没有埋伏,才慢慢靠过去。摊主抬起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没说话。
“有……有磺胺吗?”小七压低声音问。
摊主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
小七掏出银元递过去。摊主掂了掂,又看了看小七,似乎觉得这买卖风险太大,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迅速塞到小七手里。“快走。”
药到手了!小七心中一喜,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巷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呜哩哇啦的日语吆喝声!是日本兵!
小七魂飞魄散!摊主也吓得立刻吹灭了灯火,卷起摊子就往巷子另一头跑。小七来不及多想,跟着摊主就往黑暗里钻。身后传来日本兵的叫骂声和手电光乱晃。
他在迷宫般的小巷里拼命奔跑,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他不敢回头,只能凭感觉七拐八绕,好几次差点撞到墙上。身后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似乎越来越近。
就在他以为要被追上时,前面出现一个堆满烂木板的死胡同!完了!小七心里一凉。
绝望中,他瞥见木板堆下面有个狗洞大小的缝隙。他顾不上多想,一头钻了进去,拼命往里爬。里面空间狭小,充满恶臭,但他死死捂住嘴,不敢出声。
手电光在洞口晃了晃,日本兵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就在外面。小七蜷缩在恶臭的黑暗中,紧紧攥着那包救命的药,浑身都被冷汗湿透。时间仿佛停滞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的声音终于远去。小七又等了一会儿,才敢慢慢爬出来。他浑身沾满污秽,像从地狱里逃出来一样。
他不敢停留,凭着记忆和运气,绕了无数弯路,确认彻底甩掉了可能的尾巴,才筋疲力尽地回到破庙。
当他踉跄着冲进破庙,将那个沾满汗水和污渍的小纸包递到阿成面前时,几乎虚脱倒地。
阿成赶紧扶住他,接过药,又惊又喜:“搞到了?!”
小七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惊魂未定,过了好半天,才带着哭腔和后怕,对苏醒过来、正看着他的陆震云说道:
“大哥……药……药搞到了……但是……外面风声太紧了!池田像条疯狗!我们差点……差点就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