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内,潮湿阴冷的空气仿佛比离开时更加凝重。陆震云几乎是撞开伪装入口的杂物,踉跄着冲进来的,带进一股外面夜晚的寒气和水汽。他背靠着冰冷的洞壁,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小七和阿成紧随其后闪身而入,动作同样急促,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压抑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大哥!”留守的兄弟立刻围了上来,看到他们安全返回,先是松了口气,但随即被他们凝重的神色揪紧了心。
陆震云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警惕地示意阿成去守住洞口监听动静,然后才缓缓直起身。他摊开一直紧握的手掌,那个用油纸包裹的小药包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
“药拿到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将药包递给负责照顾伤员的兄弟,“快去给阿亮用上。”
那兄弟接过药,立刻转身奔向角落里昏迷不醒的阿亮。这似乎是黑暗中唯一的好消息。
但陆震云的脸上没有丝毫轻松。他走到那盏昏黄的煤油灯旁,灯光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他回想起黑市那一幕,马阎王那张带着狞笑的脸,以及最后投向巷口的、若有所思的阴险目光。
“我们可能被盯上了。”陆震云开口,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砸在冰面上。
小七立刻接口,语气急促:“大哥,我当时离得远,看得清楚,那马阎王……他停下看了你进去的那个巷子!他肯定起疑心了!”
陆震云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无法确定马阎王是否认出了他本人,但那种老牌特务的直觉非常可怕。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一个感觉不对的细节,都足以引起对方的警觉和追查。他们这次冒险出行,很可能已经留下了尾巴。
“我们不能抱有任何侥幸。”陆震云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兄弟,眼神锐利如刀,“从现在起,所有人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他快速下达一连串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洞口加强隐蔽,轮流值守,耳朵给我竖起来,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所有物资重新清点打包,只留最必需的,做好随时能撤的准备!”
“原定的所有联络点和备用藏身处在确认绝对安全前,一律停止使用!”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再外出一步!”
他的指令清晰而冷硬,带着一种大战将至的紧迫感。兄弟们立刻行动起来,压抑的气氛中弥漫开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刚刚因为拿到药品而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更深的危机感所取代。
陆震云走到阿亮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依旧滚烫,但药已经用上,能否挺过去,只能看天意和他自己的造化了。他看了一眼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年轻脸庞,心中一阵刺痛。这次的冒险,代价可能远超几块银元。
他回到洞口附近,透过缝隙望向外面漆黑一片的夜色。雨已经停了,但风刮过废墟和草丛,发出呜咽般的声音。那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黏腻的感觉,始终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马阎王那个阴险的笑容,如同一个不祥的烙印。他相信,以76号的行事风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旦起了疑心,接下来必然是更严密、更阴险的排查和布控。
短暂的、用巨大风险换来的喘息,可能即将结束。更猛烈的风暴,或许就在下一秒来临。平静,只是假象,他知道,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