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拳头砸墙的闷响仿佛还在空气中震颤,陆震云维持着那个姿势,粗重的喘息声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受伤却又不肯屈服的头狼,周身弥漫着暴戾又挫败的气息。
顾清翰站在原地,心脏被那背影揪得生疼。他看着那染血的衣袖,看着那抵在墙上、指节通红甚至破皮的手,所有关于任务、关于立场的思虑,在这一刻都被更纯粹的情绪压过——他不能让伤口就这样不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转身快步走向客厅一侧的储物柜。他记得那里常备着一个药箱。打开柜门,果然,一个棕色的皮质药箱安静地放在那里。
顾清翰提着药箱走回陆震云身后,脚步放得很轻。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地打开药箱,取出碘伏、棉签和纱布。
“陆先生,”他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陆震云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动弹,仿佛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怒火和屈辱中。
顾清翰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过了几秒,或许是伤口持续的刺痛拉回了陆震云的理智,或许是身后那人沉默却固执的陪伴起了作用,陆震云紧绷的肩膀几不可见地松弛了一线。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他的脸色依旧难看,眼神深处翻涌着未散的戾气,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顾清翰手中拿着的药品和纱布时,那骇人的锐利似乎被稍稍磨平了一些。
顾清翰没有去看他的眼睛,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他受伤的手臂上。血迹已经有些凝固,将衬衫布料和伤口黏连在一起。
“可能会有点疼。”顾清翰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伤口周围的衣袖。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他。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陆震云手臂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紧绷的肌肉和灼热的体温。他先用沾了清水的纱布轻轻润湿黏连处,一点点剥离布料,露出那道被子弹擦过、皮肉翻卷的伤口。
伤口不深,但很长,看着颇为骇人。
顾清翰的眉头紧紧蹙起,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他拿起碘伏,用棉签蘸取,动作更加轻缓地为他消毒。
冰凉的药液触碰到伤口,带来一阵刺激性的疼痛。陆震云的手臂肌肉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但他哼都没哼一声,只是紧咬着牙关,目光沉沉地落在顾清翰低垂的、专注的侧脸上。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棉签擦拭伤口细微的声响,和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窗外是沉沉的夜,公馆里灯火通明,却仿佛将他们与外界所有的纷扰暂时隔绝。
顾清翰的动作专注而轻柔,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里带着一种纯粹的担忧和认真。他仔细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污迹,然后撒上止血消炎的药粉,再用干净的纱布一层层仔细地包裹起来,最后用胶布固定好。
整个过程,陆震云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本该执笔握书的手,此刻却如此细致地为自己处理着狰狞的伤口。看着他微微抿起的嘴唇,和偶尔因为担心弄疼他而轻轻蹙起的眉心。
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细密的暖流,悄然渗透进陆震云被愤怒和冰冷充斥的心底。那滔天的怒火和挫败感,在这沉默而温柔的包扎中,竟一点点地被抚平、缓和。
顾清翰包扎好伤口,又拿起药箱里的另一瓶药水,用新的棉签蘸了,轻轻涂抹在陆震云另一只手上砸墙导致的红肿破皮处。
当他微凉的指尖再次碰到陆震云的皮肤时,陆震云的手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陆震云忽然开口了。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压抑而异常沙哑,甚至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脆弱?
“对不起,”他说的很艰难,目光从顾清翰脸上移开,落在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臂上,“没拦下来。”
这句话,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水中。他是在为行动的失败道歉,为没能阻止那批危险的货物道歉,或许……也是在为此刻需要被照顾的狼狈模样而感到歉疚。
顾清翰正在涂抹药水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看向陆震云。他看到这个男人冷硬侧脸上罕见的挫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颓唐,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狠狠戳了一下。
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温和却坚定,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拿到了部分信息,知道了船名、时间,还拍到了些东西。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清澈而真诚地望向陆震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
“你没事,最重要。”
“你没事,最重要。”
这简单的六个字,像带着魔力,瞬间击中了陆震云内心最深处。所有的愤怒、不甘、屈辱,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句话悄然化解、抚平。
他猛地抬起头,深邃的目光如同骤然被点亮的黑夜,牢牢锁住顾清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