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灶台的外卖生意火了半个月,胡同口的雪堆得比灶台还高。炎耀正往卤锅里加八角,胡东东举着平板冲进厨房,红马甲上沾着冰碴子,声音发颤:“耀哥!有个‘幽灵订单’!”
平板屏幕上,订单地址显示“城南旧仓库3号门”,备注栏写着:“要十份酱肉包,十碗酸梅汤,必须凌晨三点送到,不许敲门,放门口石头上。钱已付,多给的算小费。”订单金额栏里,赫然躺着个五位数——比老灶台三天的营业额还多。
“这谁啊?大半夜在仓库吃包子?”王铁柱往灶膛里添柴,火苗舔着锅底,映得他眉头发紧,“别是啥骗局吧?”炎昭却盯着地址看了半天,突然抬头:“那仓库我知道,以前是个食品厂,后来倒闭了,听说住着些流浪汉。”
小宇抱着刚熬好的酸梅汤罐子,指尖在罐沿上划着圈:“不管是啥,订了就得送。万一……万一真是等着吃的呢?”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凌晨两点,老灶台的灯还亮着。炎耀把最后一笼酱肉包从蒸锅里端出来,白汽裹着肉香漫了满院,三鹅在笼子里“嘎嘎”叫,像是在催他们出发。胡东东背着个巨大的外卖箱,里面码着十份包子和酸梅汤,箱子沉得他直打晃:“我爸说要派保镖跟着,我没让——咱送外卖的,哪用得着那阵仗?”
王铁柱把军大衣往炎耀身上裹:“路上慢点,仓库那边黑,带个手电筒。”他往炎耀兜里塞了把折叠刀,“不是害人,是防着点。”
三轮车在雪夜里“嘎吱”前行,轮胎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胡东东坐在车斗里,抱着外卖箱打哆嗦:“耀哥,你说这订单会不会是周老爷子搞的?他上次说要考验咱的‘深夜应急能力’。”炎耀蹬着车,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管他是谁,送了就知道了。”
凌晨两点五十,三轮车停在旧仓库门口。仓库的铁门锈得掉渣,“3号门”的牌子歪歪扭扭挂着,旁边果然有块半人高的石头,雪落在上面,像盖了层白被子。风从仓库缝隙里钻出来,发出“呜呜”的声,像有人在哭。
“放这就行?”胡东东把外卖箱往石头上放,手刚松开,仓库里突然传来响动——像是有谁碰倒了铁桶,“哐当”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炎耀握紧了手电筒,光束扫过仓库门缝,隐约看见里面有团黑影在动。“谁在里面?”他喊了一声,黑影猛地缩了回去。胡东东吓得往炎耀身后躲:“耀哥……要不咱跑吧?这钱咱不赚了!”
就在这时,仓库里传来个细弱的声音,像根快断的弦:“是……是老灶台的吗?包子……热乎不?”
推开门的瞬间,灰尘混着霉味扑面而来。仓库角落里堆着些破纸箱,十几个孩子挤在纸箱搭的“窝”里,最大的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最小的还裹在件大人的旧棉袄里,眼睛睁得像受惊的小鹿。
刚才说话的是个扎马尾的女孩,她手里攥着个冻硬的馒头,看见炎耀手里的外卖箱,喉咙动了动,却往后退了退:“我们……我们有钱,刚才付过了。”
炎耀把包子从箱里拿出来,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钱收到了,包子还热乎,快吃吧。”他把酸梅汤分到孩子们手里,汤碗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
女孩犹豫着拿起个包子,咬了一小口,突然“哇”地哭了:“是这个味!上次我偷偷去胡同,闻见过这香味……”她这一哭,其他孩子也跟着掉眼泪,有人边哭边往嘴里塞包子,馅料的油沾在脸上,像幅滑稽又让人心疼的画。
胡东东蹲在地上,给最小的孩子擦眼泪,那孩子的手冻得通红,却紧紧攥着酸梅汤碗:“哥哥,这汤甜甜的,比冰糖葫芦还甜。”胡东东的鼻子突然酸了,把自己的红马甲脱下来,裹在孩子身上:“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女孩哽咽着说,他们都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靠着捡废品过活,今晚有人“好心”给了他们些钱,说“老灶台的包子能让人吃饱”,还帮他们下了单。“我们不敢白天去,怕被人赶……”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这包子真好吃,像……像奶奶以前给我做的。”
炎昭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保温桶,里面是王铁柱特意让带的卤鸡腿:“这个也给你们,热乎的,吃了暖和。”他把鸡腿分到每个孩子手里,指尖碰到他们的手,冰得像块铁。
凌晨四点,三轮车往回走。车斗里的外卖箱空了,却好像比来时更沉。胡东东没再开玩笑,只是望着窗外的雪,突然说:“明天我让我妈给他们送点棉衣,再买点文具,他们说想认字。”
小宇坐在旁边,手里还攥着个孩子塞给他的弹珠——是颗缺了角的玻璃珠,却被擦得发亮。“耀哥,”他轻声说,“咱以后能不能常给他们送吃的?不用太贵,白面馒头就行。”
炎耀蹬着车,雪片落在他脸上,化成水,凉丝丝的。“不光送吃的,”他突然笑了,“等开春了,让他们来老灶台帮忙,摘菜、洗碗,管饭,还能学门手艺。”
回到老灶台时,天已经蒙蒙亮。王铁柱站在门口等他们,军大衣上落满了雪,像个雪人。“都送着了?”他往屋里让,“我熬了姜汤,快暖暖。”
听炎耀说完仓库里的事,王铁柱没说话,只是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噼啪”窜起来,照亮了他眼角的泪。“明儿我去趟民政局,”他突然说,“看看能不能帮孩子们找个正经的收留处。咱老灶台小,但多双筷子的事,还担得起。”
那天上午,老灶台没开外卖,却比往常更热闹。张大爷听说了孩子们的事,拎着袋刚买的就来了:“给娃们带点甜的,吃了能忘烦心事。”刘婶端着盆刚蒸的馒头,热气腾腾的:“这是碱面发的,顶饿,让他们多吃点。”
程序员阿杰背着电脑包进来,往桌上放了台旧笔记本:“我这电脑还能用,让孩子们学学打字,总比捡废品强。”连收废品的老李都来了,扛着个麻袋:“这里面是我攒的塑料瓶,卖了钱给娃们买铅笔。”
胡东东的妈妈来得最“夸张”,开着辆货车,拉来一车棉衣、棉被和书本,指挥着工人往仓库送:“东东跟我说了这事,我联系了福利院,下周就能把孩子们接过去。”她拍着炎耀的肩膀,“你这老灶台,藏着的不光是烟火气,还有股子热乎劲儿,比城里那些大饭店强多了。”
傍晚收摊时,平板“叮咚”响了一声,是条新订单——地址还是城南旧仓库,备注栏写着:“今天的包子和汤都很好吃,谢谢你们。我们明天要去新家了,以后还能吃老灶台的包子吗?”
炎耀笑着回复:“随时来,老灶台的门永远为你们开着,包子管够。”
雪还在下,老灶台的灯亮得像颗星。卤锅里的汤还在“咕嘟”响,飘出的香气混着街坊们的笑声,漫得整条胡同都是。或许外卖的意义,从来不止于把菜送到谁手里,更在于这雪夜里的奔波,在于那句“包子管够”的承诺,在于老灶台里,那份比卤汤还浓的暖。
而属于老灶台的故事,就像这永远熬着的卤汤,只要火不灭,就总有新的滋味,等着温暖那些需要的人,也等着让每个靠近它的人明白:真正的好味道,从来都带着心的温度,能在最冷的夜里,焐热一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