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城的残火终被扑灭,冲天的煞气在失去了源头和主持者后,渐渐被天地灵气自行净化、稀释,只留下满目焦土和无法散尽的悲怆。
幸存下来的百姓和伤兵在戒律堂弟子的组织下,开始艰难地清理废墟,收敛尸骸,压抑的哭泣声取代了之前的喊杀与哀嚎。
冷长老面色沉凝如水,主持着大局。一名弟子快步走来,低声禀报:“长老,云曦师姐已服下‘九转还灵丹’,性命暂时无碍,但体内煞毒与本源皆损极重,仍昏迷不醒,需尽快送回宗门,请首座长老出手救治。”
冷长老微微颔首,心下稍安。云曦是天枢峰看重的弟子,更是言长老一系的人,她若出事,后续麻烦不小。“安排最快的飞舟,派专人护送,即刻启程回宗。”
“是!”弟子领命而去。
冷长老的目光随即转向不远处被特殊禁制束缚的两人。斗篷邪修修为已被彻底封禁,如同死狗般瘫软在地,眼神灰败。
而林风,则显得更为狼狈,他并未被施加太多束缚,但周身灵力同样被禁锢,脸色惨白,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长老,”另一名负责审讯的弟子上前,递过一枚留影石,面色凝重,“初步审讯,那邪修嘴极硬,搜魂恐其自毁神魂,未得太多有用信息,只知其来自一个名为‘幽冥殿’的组织,此次行动似是奉命收集生魂与地煞之力。至于林风……”
弟子顿了顿,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林风,继续道:“他承认因私人恩怨,欲借邪修之手除去石野,并提供了部分青木城防御的薄弱点信息,但坚称不知血祭规模会如此之大,更不知会有金丹魔头亲至,声称自己也是被利用。”
冷长老冷哼一声,接过留影石,神识扫过,里面清晰地记录着林风在阵内攻击同道、以及后来与邪修短暂“合作”阻拦道一的画面,虽然短暂,但勾结之罪,铁证如山。
“不知?被利用?”冷长老声音冰寒,
“提供城防信息,引狼入室,阵中攻击同门,无论初衷为何,皆是叛宗重罪!带下去,严加看管,回宗后交由戒律堂正殿审议!”
“是!”两名弟子上前,将面无人色的林风拖了下去。林风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向冷长老求饶,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怨毒,不知是针对道一,还是针对将他当作弃子的赵家,亦或是所有人。
处理完这两人,冷长老最后将目光投向那巨大的坑洞。道一已被小心移出,平放在担架上,身上覆盖着一层柔和的翠绿光芒——阿秀依旧跪坐在旁,不顾自身虚弱,持续不断地输送着精纯的木灵之力,维系着他的生机。她的脸色比道一好不了多少,摇摇欲坠,却固执得不肯停下。
冷长老走近,仔细探查了一下道一的情况,眉头紧锁。道一的伤势之重,远超想象,肉身濒临崩溃,经脉碎如乱麻,更有一股狂暴的地脉之力和燃血秘法的反噬在体内纠缠,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而阿秀那精纯的木灵之力,似乎正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缓慢地中和、梳理着那些破坏性能量,进行着极其艰难的修复。
这绝非一个练气三层弟子能做到的。此女灵力的精纯度及其与那道一体内某种力量的契合度,堪称罕见。
“够了。”冷长老出声制止了阿秀,“你再继续下去,自身根基必损。他的情况已暂时稳定,需回宗门由高阶丹师和长老联手施救。”
阿秀抬起头,泪眼婆娑,倔强地摇头:“长老,我还能坚持……道一师兄他……”
“这是命令!”冷长老语气加重,“你若也倒下,谁来看顾他?服下丹药,调息片刻,准备回宗。”
阿秀被冷长老威严所慑,又觉得他的话有理,这才依依不舍地缓缓收回灵力。灵力一断,极度的虚弱感瞬间袭来,她眼前一黑,几乎软倒,被旁边的女弟子赶忙扶住,喂下丹药。
冷长老看着担架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的道一,心情复杂。此子以筑基初期修为,竟能引爆地脉,破碎城碑,逆转战局,此等魄力、决断,乃至其身怀的隐秘,都绝非寻常。
功,足以惊天;过,亦同样骇人。私离岗位、毁城碑、其身怀异宝与特殊能力……每一件都足以在宗门内掀起滔天巨浪。
尤其是,赵家……以及可能被触及的其他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
“将石野小心抬上飞舟,以温灵阵护持,由我亲自看押。”冷长老最终下令,语气特意强调了“看押”二字。
周围弟子心中一凛,明白这位创造了奇迹的师弟,回宗之后,等待他的未必是奖赏,恐怕先是审判。
数个时辰后,一切初步安排妥当。巨大的宗门飞舟缓缓升空,载着幸存者、伤员、俘虏以及阵亡者的遗骸,向着青岚宗方向驶去。
飞舟静室之内,道一躺在一片柔和的阵法光芒中,阿秀坚持守在一旁,疲惫至极地打着坐,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他。
冷长老坐在一旁,闭目眼神,神识却笼罩整个静室。
不知过了多久,道一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守拙戒中,那枚得自秘境、此刻已黯淡无光的黑色令牌,与他胸口沉寂的青石烙印,几乎同时微弱地一闪。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悄然没入他破碎的丹田深处。
那枚被道一以《龟息地藏术》和青石之力强行逼出、用以自证清白的“伪基”结石,早已化为齑粉。
但在那齑粉最核心处,一点微乎其微、却坚韧无比的奇异基点,似乎吸收了这丝波动,极其缓慢地开始自行旋转,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星璇,微弱却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生长”的可能性。
只是这一切,微弱到连近在咫尺的冷长老都未能察觉。
飞舟穿透云层,下方是渐行渐远的焦黑城池。
青岚宗的山门已遥遥在望,那连绵的仙山琼阁,在夕阳下流淌着宁静祥和的光辉。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宁静之下,正有巨大的暗流在涌动。
功过如何评说?真相究竟如何?等待道一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飞舟缓缓降落在戒律堂专用的广场上。下方,早已得到消息的各方人马,已然等候在此。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正是: 青木烽烟暂时休,飞舟载恨返仙洲。 功过谁论碑已碎,忠奸难辨影空留。 灵根暗蕴星璇始,戒律森严审判谋。 且看云涌青岚巅,棋局新开第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