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刺破东方的云层。
清点物资的工作,在木青的主持下,正式开始。
一夜未眠的开拓者们,自发地围拢过来,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忐忑与不安。
昨夜那场与大海赛跑的物资抢运,究竟为他们保住了多少家当?
这个问题的答案,将直接决定他们在这片未知土地上的未来。
当清点的结果被一项项地公布出来时,所有人心中的阴霾,都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一点点地驱散了。
“青铜工具,斧、锯、锤、矛、刀、鱼钩、锄头,全部抢运成功!”陈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意味着,他们拥有重建生产力的工具。
“医疗物资,木青总督的药箱,以及所有备用草药、绷带、缝合针完好无损!”
在这片充满了未知病菌与毒虫的土地上,他们有基本的健康保障。
“种子与牲畜,水稻、粟米、豆类的种子,以及三对鸡的幼崽和两对猪的幼崽,全部存活!”
“何维大人的所有书籍、星图,以及木青总督的植物图谱密封完好,没有丝毫浸水!”
最后,李虎宣布,超过八成的衣物、被褥、炊具和陶器等生活用品也被成功转移上岸时,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
……
然而,这份由物资带来的安全感,并不能完全驱散那份因失去归途而产生的悲凉。
当最后一具被海浪冲上沙滩的遇难船员的遗体被安葬后。
众人感到了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忘”的、如同孤儿般的悲戚感。
几个年轻的女人,望着那片埋葬了她们丈夫的大海,发出了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啜泣。
一些老水手,则朝着上海港的方向,长跪不起,泪水浸湿了脚下的沙土。
上海港,是他们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整个临时营地,都笼罩在一片悲壮而又迷茫的气氛之中。
木青穿行在人群中,她会轻轻地拍打着那些哭泣的女人的后背,用温和的声音安慰她们。
她的脸上,也带着恰到好处的伤感与凝重。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那份悲天悯人的外表之下,她的内心深处,正有一股无法抑制的、近乎罪恶的狂喜,在疯狂地滋生!
“太好了,船沉了,老师不能回上海港了。”
这个念头,像一团不受控制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理智。
“那个叫林沐的女人,她就再也、再也见不到老师了!”
她看着眼前这片陌生的、隔绝了整个世界的大海,心中想的不是绝望,而是一种独占的幸福感!
从今天起,何维老师,这块土地,连同这三百多个追随者,都将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拥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地、一点点地,融化何维老师那颗坚冰般的心。
这份自私的喜悦,让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了一丝罪恶。
但那份即将能与心爱之人“永世相随”的巨大幸福感,却如同最甜美的毒药,瞬间就压倒了所有的负罪感。
她的脚步,比平时轻快了许多。
连她安慰别人的声音,都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释重负的欢快。
……
何维看到了民众心中那份对未来的迷茫与绝望。
他知道,必须立刻做点什么。
必须为这支刚刚经历了巨大创伤、人心浮动的队伍,重新确立信念,指明方向。
“所有人,都过来!”
人们停止了哭泣,朝着何维的方向走来。
三百多名幸存者聚集在何维的周围,用一种混杂了悲伤、依赖与期盼的复杂目光仰望着他。
何维平静地说出第一句话。
“是的,我们的船沉了!”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回避,“上海港,我们回不去了。我们成了被铜都联盟遗忘的孤儿。”
“想哭的人,现在就可以哭出来。把你们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悲伤,都给我哭出来。”
这番话,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压抑已久的集体情绪,瞬间爆发。
男人们默默流着泪,女人们想起上海港的亲人,忍不住嚎啕大哭。
整个海滩,被一片巨大的悲伤所淹没。
何维没有阻止,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
他知道,压抑的情绪必须被释放,脓包必须被挤破,伤口才能愈合。
人们哭了足足一刻钟。
哭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宣泄完了心中最深的痛楚,只剩下疲惫的抽泣。
何维的声音,再次响起。
“现在,都给我抬起头来,看看我们还有什么!”
他指向不远处那堆积如山的物资。
“我们还有足以开垦千亩良田的工具,还有能种满整片山坡的种子。还有足以武装一支军队的武器。最重要的是……”
他指向身后那片生机勃勃的、一望无际的雨林。
“我们登上了这片富饶的土地,这里充满了我们从未见过的奇珍异宝,但也充满了致命的危险。有潜伏在水中的鳄鱼,有隐藏在林间的猛兽。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
“这里是属于我们的开拓地!”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们不是一无所有的幸存者,我们是装备齐全的登陆军。我们可以用我们手中的工具,在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上,为我们自己,也为我们的子孙后代,新建一座比上海港更富有、更强大的城市。”
何维的话,如同惊雷,重新点燃了所有人的希望。
木青仰着头,看着在阳光下意气风发、如同战神般的何维。
这个男人,在任何绝境下,想的永远是整个族群的未来。
木青眼神中属于爱情的痴迷,渐渐变成了更深沉的崇敬与信仰。
何维举起手中的青铜短刀,刀锋在朝阳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从今天起,忘记‘回家’的念头!”
“陈启,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带着你的人,沿着这条溪流向上游勘探。我要你找到一个适合建立永久定居点的位置!”
“李山,你带上一半的男人,在这附近,清理毒蛇猛兽,给我勘测出最肥沃的土地。三个月之内,我要看到我们的第一块农田被开辟出来。”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木青的身上。
“木青,你的任务最重。我需要你立刻带上一队精锐的战士和有知识的学生,对我们周边十里范围,进行拉网式的探索。我要知道这里有什么资源,有什么危险。我要一张最详尽的地图。”
“欢迎来到,美丽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