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科的分析报告最终打印出来时，晨光已经漫过办公桌的边缘。沈砚指尖按着报告纸，目光落在“初步检测为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类药物残留”这行字上，心脏猛地一沉——这类药物最常见的就是抗抑郁药，与沈玥当年服用的“苦药”、周明轩的签名形成了刺眼的呼应。
“这类药物里，最常用的就是氟西汀、帕罗西汀这些。”小王指着屏幕上的成分图谱，语气凝重，“我们对比了数据库，残留成分与氟西汀的吻合度最高，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认是否有剂量超标或混合其他药物的情况。”
陆时将报告折好放进文件袋，看向沈砚：“我现在带样本和报告去找李娟。她手里的复印件是关键，说不定能直接对应上药物名称，而且她既然见过完整报告，或许知道更多删减的内容。”
沈砚点头，指尖在桌沿轻轻敲击：“我留在这里跟进周明轩的线索，刚才联系上他远房侄女，说周明轩三年前诊所倒闭后，去了邻市郊区的一个老小区独居，地址已经拿到了。等你那边有结果，我们就兵分两路，你去医院调档，我去找周明轩。”
两人分工明确，陆时拿起装有药物样本试管和报告的文件袋，快步走出技术科。车子再次驶向养老院时，阳光已经驱散了晨雾，乡间小路两旁的杂草上还挂着露珠，空气里带着清新的湿气。
李娟已经起床，正坐在养老院的小花园里发呆，身边陪着她的女儿不时轻声安慰。看到陆时走来，李娟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许久的犹豫。
“李阿姨，打扰了。”陆时在她对面坐下，没有直接提及报告，而是先将技术科的初步报告递了过去，“这是赵静案现场的药物残留检测结果，初步判断是抗抑郁类药物。您看……有没有觉得眼熟？”
李娟的目光落在“抗抑郁类药物”几个字上，指尖微微颤抖，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沉默了许久，直到女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决绝：“陆警官，不是我不想说，是我真的怕。林辰那个人心狠手辣，我要是把知道的都讲出来，我女儿……”
“您放心，我们已经安排了24小时保护，绝对不会让林辰有机会伤害你们。”陆时语气诚恳，将装着药物样本的试管递到她面前，“而且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林辰撒谎的证据，也找到了当年给沈玥开药的周校医的下落。这份药物残留，很可能和沈玥当年吃的药是同一种，您手里的报告复印件，或许能帮我们找到直接证据，不仅能还沈玥一个公道，也能彻底摆脱林辰的威胁。”
李娟盯着试管里的透明液体，眼神渐渐变得复杂，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当年赵静给我看报告的时候，我记得上面确实提到了一种药物，但是名字被撕掉了，只剩下‘每日三次，每次两片’的剂量记录。而且赵静还跟我说过，这份报告是她偷偷复印的，原件有很多地方被删减过，关键的药物名称和检测结论都不完整。”
“删减过？”陆时心中一动，“您知道她是从哪里拿到的原件吗？或者说，这份报告是哪个机构出具的？”
“好像是……孤儿院当年合作的市立第三医院。”李娟努力回忆着，“赵静说，她当年无意中发现老院长办公室的抽屉里有这份报告，觉得不对劲就偷偷复印了一份，原件后来被林辰拿走了。她还说，报告上的检测机构盖章是市立第三医院，说不定医院里还有存档。”
陆时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沈砚的电话，将李娟的话转述一遍。电话那头的沈砚沉默片刻，语气坚定：“我现在立刻联系市立第三医院，让他们预留相关存档。你带李阿姨的证词回来，我们一起过去调档。周明轩那边我已经安排人先去排查，应该能争取时间。”
挂了电话，陆时又安抚了李娟几句，承诺一有进展就第一时间通知她，随后便驱车返回市区。沈砚已经在技术科门口等候，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孤儿院历史资料：“市立第三医院确实是当年城郊孤儿院的合作医院，负责孤儿的常规体检和疾病治疗，沈玥当年的就医记录理论上应该存在那里。”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市立第三医院。医院的档案楼已经有些陈旧，楼道里弥漫着纸张发霉的味道。负责档案管理的张主任听说他们是来调取十五年前的孤儿就医档案，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十五年前的档案？我们医院的档案存档年限一般是十年，而且前几年档案楼装修过一次，很多旧档案都进行了清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麻烦您务必帮忙找一下，事关重大案件。”沈砚拿出证件，语气恳切，“涉及到当年城郊孤儿院的沈玥，还有校医周明轩开具的处方记录。”
张主任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你们跟我来吧，旧档案都存放在地下一层的库房里，比较杂乱，可能需要花点时间。”
地下库房阴冷潮湿，一排排铁架上堆满了尘封的档案盒，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张主任打开库房的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不大的空间：“当年和孤儿院相关的档案都在这边区域，你们慢慢找，我先上去处理点事，有需要再叫我。”
沈砚和陆时对视一眼，立刻投入到寻找中。档案盒上的标签大多已经模糊不清，他们只能一个个打开，仔细翻阅里面的文件。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库房里的灰尘被扬起，呛得人忍不住咳嗽，两人的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里有一本孤儿院的集体就医记录，但里面是空的。”陆时拿起一个标着“城郊孤儿院 20xx年”的档案盒，里面只剩下几张空白的表格，边缘还有被撕扯过的痕迹，“有人把里面的记录拿走了。”
沈砚皱紧眉头，继续翻找。他手里的档案盒里装着一些零散的体检报告，但大多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记录，没有任何关于沈玥或周明轩的处方信息。“不对，”沈砚突然停下动作，“合作医院不可能只留下这些无关紧要的记录，而且其他年份的孤儿院档案都相对完整，唯独沈玥出事前后那两年的记录不见了，明显是被人为销毁的。”
陆时也察觉到了异常：“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查到当年的用药情况。林辰？还是周明轩？或者……还有其他人？”
“不管是谁，这更说明当年的事不简单。”沈砚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灰尘，“再仔细找找，说不定有遗漏的碎片。”
两人扩大了搜索范围，甚至开始检查那些被丢弃在角落的废纸箱。就在陆时弯腰整理一叠散落的文件时，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片从文件堆里掉了出来。他捡起来展开，上面沾着污渍和灰尘，但依稀能看到印刷的表格和手写的字迹。
“沈砚，你看这个。”陆时将纸片递过去。
沈砚接过纸片，心脏瞬间狂跳起来。这是一张残缺的药剂单，边缘已经破损，上面的医院抬头“市立第三医院”还能辨认，处方医生一栏的签名虽然模糊，但笔画走势和他们在废弃办公室找到的残缺报告页上的“周xx”签名高度相似。而药品名称一栏，清晰地写着两个字——氟西汀。
“氟西汀！”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就是最常见的抗抑郁药，和技术科检测的药物残留成分吻合！”
陆时凑近一看，药剂单上还残留着部分剂量信息，“每日三次，每次两片”的字样和李娟描述的报告内容完全一致，用药人一栏虽然被涂抹，但隐约能看到一个“玥”字。
“这肯定是沈玥的药剂单。”陆时语气笃定，“周明轩当年给沈玥开的就是氟西汀，而且剂量和李娟说的完全对得上。有人销毁了完整的记录，却没想到遗漏了这张被揉成团的纸片。”
沈砚小心翼翼地将药剂单放进证物袋，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张尘封的药剂单，就像一把钥匙，不仅证实了沈玥当年确实在服用抗抑郁药，还将周明轩、药物残留、李娟手中的报告复印件串联了起来，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我们找到的残缺报告页，应该就是这份氟西汀用药的检测报告。”沈砚冷静地分析道，“赵静当年发现的，可能就是沈玥的用药记录和相关检测结果，林辰之所以要杀她灭口，就是怕这份证据曝光。而周明轩作为处方医生，显然是核心人物。”
“但有个问题，”陆时皱起眉头，“如果沈玥确实患有抑郁症，周明轩开具氟西汀是正常诊疗，为什么要销毁记录？而且林辰要刻意掩盖？这说明要么是用药剂量超标，要么是沈玥根本没有抑郁症，这药是被强迫服用的。”
沈砚点了点头，眼神变得锐利：“还有一种可能，这药不是用来治疗抑郁症，而是有其他目的。氟西汀虽然是抗抑郁药，但如果长期过量服用，会导致失眠、焦虑、甚至产生自杀倾向。”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两人耳边炸开。沈砚猛地想起沈玥坠楼前的那段时间，总是说“睡不着”“心里慌”，还常常一个人发呆，当时他只当是孩子闹情绪，现在想来，那些很可能都是氟西汀过量服用的副作用。
“林辰当年很可能胁迫周明轩，给沈玥过量服用氟西汀，导致她出现精神异常，最终制造了‘意外坠楼’的假象。”沈砚的语气冰冷，“赵静发现了这份用药记录和检测报告，知道了真相，所以才被林辰杀人灭口。”
陆时认同这个判断：“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这一点。但我们还需要完整的报告复印件来证实剂量是否超标，以及周明轩的证词。现在周明轩的下落已经有了眉目，李娟那边也需要尽快拿到完整报告。”
两人拿着证物袋，走出了阴冷的档案库房。张主任看到他们手里的纸片，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没想到还真找到了？当年装修的时候，确实有人来打过招呼，说要清理一批旧档案，现在想来，恐怕就是冲着这些记录来的。”
“您还记得是谁来打招呼的吗？”沈砚立刻追问。
张主任摇了摇头：“时间太久了，只记得是个男人，穿着西装，说是孤儿院的负责人，但我后来问过当年的孤儿院院长，说没有派人来过。”
线索再次中断，但两人并不气馁。这张尘封的药剂单，已经给他们指明了方向。走出档案楼，阳光刺眼，沈砚拿出手机，拨通了负责寻找周明轩的警员的电话：“怎么样？找到周明轩的住处了吗？”
“沈队，我们已经到了他居住的小区，但邻居说他昨天下午就出门了，一直没回来。”电话那头的警员语气有些焦急，“我们在他家里搜查了一下，发现了一些氟西汀的空药瓶，还有一张十五年前的孤儿院照片，背面写着‘对不起’三个字。”
“对不起？”沈砚皱紧眉头，“继续在小区周围排查，扩大搜索范围，一定要找到他！他很可能已经被林辰盯上了，或者自己藏了起来。”
挂了电话，沈砚看向陆时：“周明轩不见了，大概率是察觉到了危险。林辰那边，说不定也已经知道我们找到了药剂单，肯定会加快行动。”
“那我们现在兵分两路。”陆时立刻说道，“我回养老院找李娟，拿着药剂单和检测报告，让她彻底放下顾虑，交出完整的报告复印件。你去周明轩的住处，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同时协调警力搜索他的下落。”
沈砚点头：“好。随时保持联系，一旦有任何情况，立刻通知对方。”
两人在医院门口分开，各自驱车前往目的地。沈砚看着手中的证物袋，里面的药剂单虽然残缺，却承载着十五年的真相和沈玥的冤屈。他知道，时间紧迫，林辰绝不会坐以待毙，一场更加激烈的较量即将开始。
而此时的养老院里，李娟正坐在窗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信封，里面装着那份被她藏了许久的报告复印件。她看着窗外的阳光，想起了赵静临死前对她说的话：“这份报告是真相，一定要保管好，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她知道，是时候交出这份报告，为赵静，也为当年那个无辜的小女孩，讨一个公道了。
陆时的车子很快抵达养老院，他拿着药剂单和检测报告，快步走向李娟的房间。他知道，这份完整的报告复印件，将是揭开真相的最后一把钥匙。而沈砚那边，周明轩的住处是否能找到更多线索？林辰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迎难而上，将尘封的真相彻底揭开。